伊莎贝拉听说顾梓桐要先回城去,派了自己的车子送顾梓桐进城,而她自己,则还要在庄园里小住两天才会离开。
顾梓桐谢过了她的体贴,坐着车就进了城。
顾梓桐其实一直梗在心里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当伪装撤去,她要怎样面对王千晔这个人。
他曾经无数次在她的面前表达着对她的喜爱,可是这当中,有太多层的逢场作戏。不管是他以“叶骞”的身份,还是她为了各种理由,配合他计划的相处。
剥去了那一层,他为她而打造的特殊面具,那些曾经的“喜欢”和亲密的接触,到底还有多少真实呢?
顾梓桐没有深究,或者说不想深究。
王千晔说过,希望“叶骞”永远都只是“叶骞”。那作为“叶骞”时候做过的事情,说过的甜言蜜语是不是也可以当做过去,尘封起来?
不,这不对。顾梓桐在开往城里的车上摇了摇头。这不是千晔的态度问题,而是她的态度问题。
自己并不是在害怕王千晔的态度改变,而是在害怕自己。
短时间内,太多关于王千晔的信息涌向她,这让她对于王千晔这个人曾经在她心中的形象,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
如果你曾经认为的,你熟悉的那个人,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熟悉对方,你曾经和他相处时候的平和近亲,如同早已相守的亲人一样的信任感,是否会产生裂痕……甚至崩塌。如果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所谓的喜欢或者心之所至的想要和对方在一起的冲动,是否还会存在?
她不信任的是他对自己的态度吗?或许,只是她不信任自己的心会不会改变的怯懦。
可是,为什么呢?人应该是有向往美好的本能的,就算是因为曾经被亲人背叛过,这样就怯懦的,连亲自去验看真心的勇气都没有,这完全不应该是她做的事情。
当王老夫人说,千晔可能永远留在国不回去的时候,顾梓桐心中涌起了一股极大的失望。理智当然告诉她,千晔是会回去的,他还有其他的亲戚在国内,完全不回去的话当然不是真的。但是,他回去的理由里,可能没有她,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在顾梓桐的脑海里,就让顾梓桐焦灼的无法忍受。
不要让自己后悔。
如果是因为家国的理由选择分开,像王老夫人自己那样,只是阴错阳差的,两地分离了半个多世纪,只能暮年相守是无奈,但不存在后悔。那像顾梓桐他们这样,两人都不肯去戳破那层光怪陆离的肥皂泡,而因此错过呢?难道多年之后真的不会后悔,不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耿耿于怀?
起码,应该去确认一下,确认自己的心意,也确认他的,哪怕是为了日后的安睡,也应该如此。
顾梓桐明白了王老夫人的暗示,抬头,刚想像司机述说自己要去的地方,车子却停了下来。
之前一直沉浸在厘清自己混乱思绪中的顾梓桐抬头,这才发现自己乘坐的车子已经停在了城市的街道上。
“这里是……?”
“我们到目的地了,小姐。这里是野雏菊街的巴克斯剧团。”司机回过头来彬彬有礼的说道。
顾梓桐一愣,这里正是王老夫人提过的地方吗?
下了车,她走到了剧团的门前。这里是一个从外面看上去只有三层高的建筑。现在正门处还挂着锁,侧门的位置,可以从大门的玻璃看进去,门口有一个老看门人,正坐在门口附近的椅子上,怀里躺着一只姜黄色的虎纹猫,懒懒的打着瞌睡。
剧团门口立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近期将要在这里上演的剧目。今天的晚些时候,只有一场戏,是世界闻名的,莎士比亚的名作哈姆雷特。
顾梓桐记得自己读过这个剧本,也曾经看过一次话剧的演出。就算是没有读过这个剧本的人,对于哈姆雷特的那段经典的“生存还是死亡”的独白,也都是刻在记忆中的着名桥段了。
“哈姆雷特……吗?”顾梓桐心下一动。
这可是一个讲王子,如何在人前装疯,报仇的故事。他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来完成自己是一个疯子的伪装,连他的爱情都在这疯狂的计划中被碾碎。不知怎么的,顾梓桐回想着这个故事,心中泛起了微妙的既视感,在这一刻,王千晔所扮演的那个“叶骞”,和哈姆雷特竟然有些相似。
鬼使神差的,顾梓桐推开了那扇侧门。看门的老大爷睁开有些迷蒙的眼睛扫了她一眼,并没有询问什么,仍旧缩在他的椅子里一下一下的摸着他怀里的那只猫。
顾梓桐看着剧院里的这指示牌,进入了剧场。这是一个不大的环形剧场,看上去最多只能容纳三五百人的样子。两层楼的观众席半环绕着中间的圆形舞台,舞台上已经搭建起了木质的布景小楼。只有三两个人在舞台上忙碌着,似乎是在对今天的演出,做最后的舞台调试。
观众席的灯光是暗的,顾梓桐沿着一排排的座位慢慢的走到舞台下,仰头去观察那舞台上精致的雕梁画栋。来回忙碌的人似乎只是把她当做一个路过的游客,并没有在意她的出现。
正当顾梓桐因为舞台布景的建筑精巧的结构和木质纹理在舞台灯光下的幻彩炫目,为剧场内很有年代感的木质座椅散发出的味道沉醉,她身后的阴影里,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ubhuhesarsarefire;
ubhahesunhe;
ubruhbealiar
buneerublesearlay”
你可以怀疑星辰是火把,你可以怀疑太阳会移转,你可以怀疑真理是谎言,但永远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我最尊贵的小姐。
低沉稳重的嗓音像提琴的音符在小剧场中回荡,被这奇妙的空间放大,变的空灵而悠长。
顾梓桐转身,她的身影立刻跌进了一片深沉的灰蓝色海洋。
“这是哈姆雷特在热恋的时候献给奥菲利亚的情诗?”顾梓桐弯起了眉眼。
“哈姆雷特伤害了奥菲利亚的心,而我是否能得到你的谅解呢?”王千晔眼中只有深情,“就算你因我之前的作为想要离开,再也理我,就像你之前做过的那样。我认为我也是罪有应得。”
王千晔用自己的双手捧起了她的一只手,单膝跪地,将额头轻轻的触在她的手背上,像是对女神的神像忏悔。
“你曾经在过去创造了我,在你走到了幼年的我窗前的时候,我想我的人生就已经改变了。我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可我也不奢望经过了这些欺骗和危险你还能接受我。我不敢再期待你会留在我身边,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却不知道能否得到你的原谅。”王千晔没有抬头,他的语气里带着虔诚。
“你曾经对我说了许多甜言蜜语,使我相信您爱我。”鬼使神差的,顾梓桐接上了一句奥菲利亚的台词。
这句话一出口,她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轻微一颤。顾梓桐抽回了自己的手,双手握住了王千晔因为她的动作而僵悬在半空的双手,轻轻用力。王千晔顺着她的动作站了起来。
顾梓桐抬头,看着他有些颓败的面孔,却是笑了。
“可我不是奥菲利亚,你也不是哈姆雷特。”顾梓桐说,“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努力的追上你的步伐。是以前的我太弱,所以需要你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我。如果我还因为这个迁咎于你,也太不近人情了。”
王千晔一愣,虽然顾梓桐说这话出于她自己的窘迫和羞涩,显得吞吞吐吐又拐弯抹角。但是对方很快就明白了,她对他并没有像他所担心的那样心存芥蒂。
“只是,关于那些甜言蜜语……”顾梓桐慧黠的眨了眨眼,又引的王千晔一阵的紧张。“今后,就让我好好的再听一听吧,听听它们是怎么从真正的王千晔的口中说出来的。”
王千晔的灰蓝色眼睛,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更加明亮了。如果不是他经年养成的定力,现在恐怕会像年轻十岁的毛头小子一样,兴奋的跳起来。
感觉到了对方眼神中的炽烈,顾梓桐脸涨的通红,从他的手中抽回了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你好,我叫顾梓桐,我想要好好的了解一个叫王千晔的人。请问我能有这样的荣幸吗?”顾梓桐克制着因为过于羞涩想要躲闪的眼神,直直的盯着王千晔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
王千晔明显被她的话说的愣住,但马上,眉梢眼角,都弯出了愉悦的弧度。
“荣幸之至,我亲爱的小姐,我今后的人生都为您敞开。我愿意接纳你对我全部探究的兴趣,也会把最真实的我展现在你的面前。对你我不会再有隐瞒和欺骗,我已经知道了这样做的结果,这会让我时刻处在因为要蒙骗你而产生的自责和担忧中。”
说着,王千晔紧紧的拥抱住了眼前的顾梓桐,在她的耳边低声的呢喃道:“只要你愿意了解我,试着接受我,那不管是什么样的我,我都不会再在你面前隐藏。因为我爱你。”
全篇完
纸片人总裁的千层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