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大门“嘭”地一声关紧,喻锦阳轻呼一口气,他不想让向婷落趟入他家的繁杂琐事。
这口浑浊的潭水,进入之后,只会越搅越深。
他轻敲母亲的房门,“妈,睡了吗?”
门里面没人回答,一片寂静。
静默了一会,他感受到从门缝中散发出的冷气,冻得他的脚直哆嗦。这空调恐怕调制最低档了吧,他想。
他又敲了几下门,“妈,你睡了吗?”
还是没人回答。见状,他心中想着,要不先进去看看情况?但他的脚迟迟迈不开步伐。他害怕从母亲嘴中听见“离婚”,这两个字以及有关这两个字的词语。焦躁不安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他的手紧紧握成拳,拿起又放下,手关节因一段时间的供血不足,已经发青。
这个决定太过艰难,他在心中想给自己一个台阶,要不还是不进去了?或许不进去,刚所听见,什么与他无关。有时候,把一件伤心的事情当作不知晓,也许是一件幸事?
他的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父母吵闹了这么多年,还是......
“你站在门口干嘛?”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考。
此刻,他的母亲倚靠在门口,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他。
他在她的眼神中,读出讽刺的意味。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哭,羞不羞。
“没什么,你空调开得太低了,我在客厅就感觉到了。我看看你有没有睡着,怕你冷得感冒。”他擦拭着眼眶,止住泪水。被他的老妈看见了,又会被嘲笑。
李友兰瞅着儿子发红的眼眶,冷哼了一声,“你妈身体好着呢,快去厨房,热热中午的饭菜,我饿了。”
“啊?”
“啊什么啊,你妈我,饿了。”她指着喻锦阳的额头,大声催促,“快去,站在这和木头桩子一样。”这么笨,反射弧这么慢,遗传哪位人士的?猜猜都能想到,肯定他爹的。
喻锦阳眨巴着眼睛,迟钝了几秒,随后朝母亲笑了笑,“好的,老妈您稍等。”随后,飞一般向厨房跑去
李友兰被自己儿子这瞬变的情感感到着急,这儿子一点都稳重,怪不得没女孩追。想想,她表哥的侄子和她儿子差不多大,儿子都两个月了,真是的,人与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喻锦阳站在洗手池边,收拾着中午的碗筷,刚才的笑脸在他脸上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凝重的神情。刚才他母亲能够这么轻快的和他谈话,说明离婚的念头在她心中已成定局,无法轻易改变了。
“难办啊!”他自言自语。审视今日的穿着,不知他母亲是否注意着,今日他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正装,为的是今日——他母亲的生日。
中午他爸并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只是想着今晚给老妈一个惊喜。毕竟多年来的冷战,总有一人要给对方下个台阶。
是什么时候,他的父母关系变得这么僵硬呢?
回想八岁以前,还是挺好的,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八岁的那年端午节,被父亲劝说后,母亲一改常态,他们一家去往他的外婆家,一齐过端午。
他算了算,那是他第一次去到外婆家,也是最后一次了。
没有了外头空调外机的呼呼作响,取而代之的是知了的声声鸣叫。
他行走在低矮的砖瓦房中,太阳炙烤着大地,他望着前路,在绿茫茫的田野映衬下,似乎一望无际,看不到终点,他感到抵达的目的地遥遥无期。
“妈,我走不动了。”他大叫,坐在路边滚烫的石头上,朝着父母撒泼着。
他妈见此状,一胳膊将他老爸牢牢固定在身旁,为了防止他爸的心软,对儿子有所帮助。
“儿子,听说外婆家有许多好吃的,可以清热解暑。”她用着威胁的目光盯着他老爸。
他爸当然不敢有任何动作。在他家,他的老妈可是一向独大的。
她继续补充,“你外婆在房屋的院子里种了西瓜,顺着西瓜地往后走几步,有一口水井,被篱笆围挡,井中的水,冰凉入骨,将西瓜投入水井中冰镇,吃一口那西瓜,能够一瞬间将你身上的热气散去......”
听着母亲诱惑的描述,他仿佛看见,一个大西瓜就在他的眼前,浸入水井中一刻钟,就能将酷暑的炎热彻底消去,用手摸着都冰极了。
他想着要快些吃一口那红黑相间的瓜瓤,唾液瞬间在口中充斥,他将唾液吞下。跳下石头,三步并作两步蹦着,快步冲在父母的前头。他拭去额前的硕大汗珠,尽管此刻汗流浃背,仍然很期待。
“妈,待会的西瓜,我要切做一半,挖着吃。”他开心道。
“随你。”他的母亲漫不经心的说着,仿佛去往他外婆家中,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越往前走,知了的叫声越尖锐。
他和爸妈一进门,昏暗的房屋中,一老太婆放下手中的刀,看着迎面而来的三人,布满皱纹的脸逐渐扭曲,眼泪瞬间充盈眼眶。拉着他父亲的手,尖嗓叫嚷着:“儿子,你回来了!”
这声音,如同知了的叫声一般,直刺人耳膜。
他的心中充满疑惑,她的儿子是他爸?什么情况?大型认亲现场版?
他的母亲驱赶他到一旁,指着前面的一条通道,“找你的瓜去,在房子的后头。”
他边走,边听见他母亲和那老太婆争执的话语。
“什么你儿子,你儿子早被你害死了,你怎么不和他一块去陪葬!”
“李友兰,你翅膀长硬了,还会和我顶撞?”
“从你把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烧毁,把我硬塞给老鳏夫做妻子,你就不配当我的母亲!”
“那你给我滚出去,回家干嘛?”
“回家看看,你这残损的身躯,到底可以经受几年的折腾,瞬变帮你订口棺材。怕没人帮你收尸!”
声声怒吼,把她心中对自己母亲多年的怨恨说尽。
他的母亲和那老太婆到底有什么深愁大怨,当时年幼的他想着,能够让他的母亲如此气急败坏,想必是很深很深的怨念,比他晚起上学迟到还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