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赵无德”费力的从工作室那并不宽敞的大门中挤了进来，面色阴翳的仿佛能挤出水来，径直向自己走来，江言心中发出一声哀叹，坏了，这篇投稿的成绩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江言，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工作是什么吧？”

“赵主编，我这次...”

没等江言多做解释，赵无德的声音就像机枪一样，连珠炮弹般发射过来，

“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东西，我们是灵异工作室啊，灵异懂不懂？惊悚懂不懂？”

“你知道我为了申请这个版号花了多长时间吗，你知道我托了多少关系，网站才愿意给我们一个二级标题的位置吗？你现在写的这些垃圾在糊弄谁啊？”

江言忍受着赵无德的言语袭击，默默地点开了自己文章发表的网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点击量究竟是多少。

浏览1078次，评论25条。对他们这个行业来说，是一个大大的不及格。也难怪赵无德这么生气，这篇文章引来了流量，连他投入的成本的十分之一都收不回来。

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江言希望能从这25条评论中，找到一丝慰藉。

“小编的故事太恐怖了，我真的笑得发抖。”

“建议标题：震惊，午夜楼内频传怪叫，疑似地狱传来的低吼，原来是？”

“我靠，一个男人打鼾也要写的煞有介事，作者有病吧。”

“精神病医生咨询电话：130********。”

......

江言没有继续再看下去了，其实他早有心理准备了，他写的这些东西确实没什么吸引力。

都已经是21世纪了，现在的网友的恐怖神经早被惊悚电影和实体鬼屋锻炼的无比坚韧，江言这些以探索灵异事件为生的撰稿人想要生存下去，胆识，噱头，运气缺一不可。

可惜，江言似乎不是那么好运。

两个星期前，他在海杭市有名的灵异论坛上，发现了一条求助信息：发帖人所住的居民楼在半夜两点钟总会传来怪异的声响，一开始像低低的呜咽，然后转为痛苦的咆哮，最后恍如平地惊雷，闹得整栋楼人心惶惶。

看到这条信息的江言就像一只嗅到鱼腥味道的猫一样，立刻动身前去调查，每天午夜在楼内摸查，花了两天，终于确定了声音的源头。

当天晚上两点钟，怪声准时响起，江言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传出怪声的房间，敲了敲门。在他坚持不懈的敲了5分钟门后，声音消失了，就像野兽在捕猎前隐藏自己的行踪。江言颤抖的双手紧紧抓着楼梯的扶手，不让自己。

在他的幻想中，下一秒打开大门，黑暗中会扑出一只红眼的野兽，洁白粗壮的獠牙是他的断头刀，口中流出的涎水和他的血液会合在一起，甚至会腐蚀地面。

然而现实中，站在江言面前的，只是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

所谓的野兽吼叫不过是一个失眠男人的鼾声。

江言悻悻离去，不过作为一名编辑，他仍保留了自己的职业素养。江言将这个故事分了七七四十九章，用跌宕起伏的文字把起承转合描绘的惊心动魄，最后以一个欧亨利式的结尾为这场“都市怪谈”画下一个句号。

昨天刚好是他的故事最后一章。但是读者明显并不吃他这套，点击量和评论数就是最好的证据。

运气太差了，这是江言对自己的一个评价

在这个故事之前，江言已经实地考察了《喋血老人原为牙龈出血》，《电灯来回闪烁竟是开关故障》...《少年假扮僵尸只为博取关心》等等不计其数的怪谈，每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以一个啼笑皆非的结局收场。

我诚恳的祈求怪谈之神，以怪谈的名义保佑我，遇见一次真正的灵异事件吧。这是江言的内心独白，他也没思考究竟存不存在“怪谈之神”，毕竟现在，祈祷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如果失去这份工作，再加上他好不容易租到的便宜的房子也要到期了，他连在这座城市立足的资本都没有，何谈追查他父亲的下落。

“赵主编，再给我一个机会，下一次，我一定会...”江言虽然很讨厌这个无良无德的“赵天德”，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好啊，反正你也不愿意和我们同流合污，那就去严家别墅出外景吧，我保证那里一定有你想要的故事。”赵天德突然俯下身子，用一种戏谑的眼光看着江言，“如果做不到，那就收拾东西走人。”

在听到严家别墅四个字时，江言一下愣住了，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这是哪里，只是觉得这个地名很是耳熟。

“严家别墅？严家鬼宅！”江言领座的同事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惊恐的叫出来了，同时也唤醒了江言的记忆。

严家鬼宅，灵异工作室的禁地，自己本就是一起灭门案发生的凶宅不说，还曾经使得四名试图探秘这座别墅的自媒体人人间蒸发，他们都是为了蹭上凶宅的热度，在严家附近取材，拍照，最后落了个尸骨难寻的下场。

曾有好事者对海杭市各大凶宅，灵异地点做出了排名，严家鬼宅并不在前列。但对他们这些以撰稿为生的编辑来说，严家鬼宅比什么焚火烂尾楼，废弃精神病院要可怕得多。

在他们这个工作室的圈子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严家鬼宅只杀媒体人！而他们这种灵异文章的作者更是重点照顾对象。

在江言迈入灵异工作室这一行的第一天，他的前辈就给了他几个禁忌。

一，不要丢稿。二，要对未知事物心存敬畏。三，不要去严家。

“就是丢了工作，也不要去严家鬼宅送死。”前辈的教诲在江言耳边回荡，就连脸上凝重的表情江言都能记得一二。

江言从座位上站起，直视着赵天德的眼睛，眼神中没有怒火，只有深深的冰冷。

这是一步死棋，他没有选择，只能离开工作室。严家发生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时，正是江言入行的时候，江言对其也多多少少有一定的了解，传闻所言不虚，严家一定有古怪。

曾经江言也打算把严家作为解密的突破口，但他心底的求生欲还是战胜了好奇心，怪谈很多，犯不上用命去做赌注。

“我懂了，把这个月工资给我结一下，我会离开的。”

算了，怪谈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等到江言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响起了清亮的女声：“江言，等等我。”

江言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弯着笑眼的女孩站在工作室的大门口，侧着头看着自己。

江言看到女孩，心情好了不少，既像是自嘲，又像是打趣般的说道：“怎么，苏笑笑，来看我笑话？”

苏笑笑柳眉一扬，佯装发怒，“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来请你吃饭的，离职大餐，庆祝你摆脱赵无德的压榨。”话还没说完，女孩脸上装出来的愤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又恢复了笑眼盈盈的样子。

苏笑笑，算是江言来到这家工作室收获的唯一的朋友。江言的性子本有些冷僻，但每次见到苏笑笑开朗的样子，江言总觉得自己也变得爱笑了。苏笑笑，果然人如其名。

“现在还在上班时间呢？”

“放心，赵无德他不敢管我。”苏笑笑再说这句话的时候趾高气昂的样子，差点让江言以为这件工作室她才是老板。

对于这个爱笑的女孩，江言有些看不透。作为工作室每月业绩的倒数第一和第二，赵无德敢对自己颐指气使，对苏笑笑确是连重话都不敢说。她似乎和自己一样，有很多秘密，但江言从来没有过问，他只知道，苏笑笑是真心拿他当朋友，这就足够了。

“算了，还是我请你吃吧。”对这个朋友，江言也不打算吝啬，以他的经济状况，坚持一个月和半个月也差不多，如果找不到工作的话。

“那我要吃小龙虾。”

“......”

江言站在工作室的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几个月来工作的地方，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怪谈工作室，到底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