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间,苏婆婆端了碗老姜炖鸡汤过来,说是要给我好好驱驱寒气。可昨夜虽然确是湿冷,我却知道自己是熟睡在一处十分温暖柔软的地方,没有吹着一丝的风。于是随便喝了几口,便倒头接着又睡。
翌日清晨,锦鸡打鸣三遍也没有叫醒我。待到沁儿将我摇醒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我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暗忖着这百花酿酒力还是太劲,下回可以再改进一些。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那喝酒的人如今已经成了别人的夫君,只怕是不会再来品酒,酿了又有何人来尝?
想到这里,我心下一酸,摇着头涩涩的笑了笑。
沁儿将我从床上拖到妆台边,手脚麻利的帮我梳好了头,又问:“小姐想簪什么花?”
我打了个呵欠,懒懒答道:“又不见人,不必簪花了。”
沁儿却道:“今日是云溪小姐出嫁第三日,按着规矩回来府上看望老爷和夫人,现在正和聂少将在前厅坐着,与老爷和夫人话家常呢。云溪小姐说几日不见咱们如卿小姐,心下挂念的很。夫人便让我来请小姐过去,谁知小姐这么贪睡,竟还没有起床。”
我托着腮望了一回天,实在想不出等会儿若是见了那一对新鸳鸯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于是沉了沉眼眸,淡淡道:“就说我染了风寒,正歇着呢,不能过去了。”
沁儿应声而去。我将方才绾好的发髻解开,靠在床边,还是有些昏昏沉沉。沁儿寻回的那件黑袍放在床边的软凳上,我信手拿来随意的翻看,想着虽不知那人的姓名,也未瞧清其面貌,可他却也能算是一个知己。
这袍子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普通的丝锦制成,薄薄的填了一层棉。唯一不同的是袖口的内里绣了一朵殷红的荆棘花。
那天夜里我神智不甚清明,以为他是来道贺的宾客。可现在想想,哪有宾客会穿黑衣来道贺的?
正在疑惑间,忽然听见沁儿的声音:“聂夫人这边请。”
我这厢里还正在纳闷这聂夫人到底是哪路神仙,却见一只纤白的素手徐徐掀开门帘,探入半张脸来。叶云溪淡妆素裹,朝云髻上簪着颗圆润的珍珠,如弱柳扶风般的迈步进来,满脸的关切之情。
一见是她,我的心头唰地燃起一把邪火,又加上“聂夫人”那三个字刺的我心上生痛,于是我只装作没有看见她,一扭脸对着墙壁,面色恐不是那么好看。
叶云溪却好像浑然未觉一般,轻手轻脚的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发上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我凉凉的瞅了她一眼,也没有起身向她问好,仍是恹恹的躺着不动,心下甚是烦躁。明明这时我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她,可她却还偏偏不知趣的很,非得往我眼前凑,惹得我一阵儿又一阵儿的心烦意乱。
叶云溪仿佛对我的不冷不热恍若未觉,自顾自的说道:“一别几日不见,妹妹似乎清瘦了许多。”
说罢,又自顾自的伸手抚上我的额头,喃喃道:“受了风寒当要多添几件衣裳才好。还好没有发热,喝过姜汤了没有?”
我被她关心的有些不好意思,一张冷脸实在挂不下去,于是掩着嘴角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含糊应道:“唔,方才已经喝过了”。
叶云溪闻言,微蹙的柳眉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我细细端详着她清丽细致的面庞,觉得虽然只有短短三日未见,可她的脸色瞧上去却红润了许多。反倒是我,蔫得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整日萎靡不振,憔悴不堪。
“姐姐!姐姐!”正在我恍神间,一个半大的小子冒冒失失的冲进我房里,眉飞色舞道:“姐姐,第一百八十七号上门了!”他兴冲冲的宣布完,才发现云溪也在我房中,于是挠挠头,咧嘴一笑,憨声道:“云溪姐姐好。”
叶云溪抿嘴一笑,柔声道:“才几日不见,青瑜就又长高了呢。”
我沉了沉眼眸,心中自然是明白青瑜口中的第一百八十七号指得是什么,于是板起脸来,点着他的额头假嗔道:“小小年纪不用功念书,尽关心这些有的没的,我若说给娘听,你定逃不了一顿板子。”
青瑜鼓起腮来对我吐了吐舌头,全然不理会这几句无关痛痒的数落,继续绘声绘色道:“姐姐,这个一百八十七号当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论学识,强过了九十二号;论钱财,好过了一百零三号;论风姿,胜过了七十七号。”
听到此处,云溪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我愣了片刻,无语的扶着额角,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姐姐,最难得的是,这一百八十七号,生了一张极是英俊好看的面孔。”青瑜继续兴致勃勃道:“他才一踏进府里,丫头婆子们便都看得呆了,一个也不落的全都冲出去瞧他,将前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哦?此人真有这般出众?”云溪甚是好奇的问道,随即又欣喜的望了我一眼。
我被她望得浑身不自在,耳根子红了一红,干咳了两声道:“莫听青瑜胡说,府上的下人好歹都是苏婆婆管教出来的,哪里会这般不知礼数。”
“我哪里胡说了,事实明明就是如此。”青瑜气鼓鼓的,一脸的不服气。
“沁儿?沁儿!”为了证明青瑜确是言过其实了,我决定将沁儿唤进来给他瞧瞧。可一连叫了三声,却连那丫头的影子也不见。
青瑜得意的望着我,满脸胜利的喜悦。
我嘴角抽了抽,咬牙切齿的僵在那里。心下暗暗嘀咕,好你个一百八十七号,连面都还没见呢,就给了我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