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星辰第二天就飞去了长崎市,作为特邀小嘉宾出席千渡乐团的全国巡回演奏会。
所以逃课受罚的人只剩下许惟安,李国栋让他帮自己批作业,不批完不准放学。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免费苦丁,李国栋那叫一个高兴,早早就下班去喝酒撸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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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暖色的光芒中浮动着许多细小的尘埃。
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喧闹的校园逐渐归于寂静,办公室里也静悄悄的。
许惟安揉了揉因长久伏案而酸痛的脖子,一抬头就看见门外站了个人。
见许惟安突然望过来,乔姝言微怔,随后扬起一抹自认为无懈可击的笑容,走了过去。
“还没回家吗?”
“嗯,还有一点,马上就改完了。”
“改这么多,你一定累了吧?要不要喝点东西呀?”
把手里的咖啡牛奶递给他,乔姝言顺势在旁边空着的办公椅上坐下。
“谢谢,不用了。”
从未想过会被拒绝,乔姝言的笑容一下凝固在脸上,显得有些僵硬,却不愿意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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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跟朴星辰同桌,还适应吗?”
“适应?”批改的红笔突然停住,点出一个小圆。
“嗯——”
乔姝言轻轻应了声。
“你新来的可能不知道,她——性格确实不太好,你不要介意,要是实在适应不了,我可以帮你向老师反应的。”
“可是,我觉得她挺好的。”
“嗯?那个,其实你不用勉强,要是她为难你,你可以尽管跟我说的,虽然大家都不敢招惹她,但是我毕竟是班长——”
“你很了解她吗?”
“也、也不算很了解,但班里的人都知道的,她脾气古怪,从高一开始就一个人坐,几个同桌都没超过两天,就去求老师调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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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惟安转过头,白玉般的脸庞浸润在夕阳里,眼尾微微下垂,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现在已经快十月份了。”
乔姝言被突如其来的美颜一个暴击,下意识地点头:“是的,十月份——”
把桌上改好的练习册全部摆放整齐,许惟安起身背书包,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
半天才反应过来许惟安话里的意思,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
良久,手里的咖啡牛奶呈抛物线被扔进垃圾桶,乔姝言抬手拢了拢滑落的碎发。
一个江望,一个许惟安,好像还挺有趣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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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假期很快就来了,南城的主路街道两旁挂满了鲜艳的五星红旗。
晚上十一点的商场依然还有不少人,小孩四处乱跑,时不时撞上大人的腿,又笑着跑开。
一楼进门左拐的周氏湘菜馆已经准备打烊了。
许惟安正低头专心地对着账本,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
手指划开备注着“张文静”的对话框,信息便接连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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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安,你明天回来吃饭吗?”
“我妈明天要做红烧排骨哦,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明天回来吃饭吧?”
“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给你送过去呀,给我发个地址吧?”
墨色的眼眸没什么情绪,只是简短地发了几个字过去:不用了。
随后将手机调为静音后放进了抽屉里,重新核对起今天的账本。
他并不喜欢红烧排骨,太腻了,尤其是莫美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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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淮从外面进来,见许惟安还在干活,开了瓶可乐递过去。
“还没完啊?你工作这么认真我压力很大啊,等会说我压榨童工怎么办?”
“放心,毕竟我有双倍工资,不会怪你的。”
许惟安头也没抬,把整理好的账本锁进抽屉,站起身将书包斜挎在肩上。
“卧槽,我妈给你涨工资,而我的零花钱减半?!”
“你觉得这有可比性吗?”
“怎么没有?!说不定你的涨的工资就是从我的零花钱里扣的!”
周淮忿忿地灌了口可乐,一脸的痛心疾首:“我果然不是亲生的啊!”
“我也觉得,你最近还是省着点花吧。”许惟安说着象征性地拍拍周淮的肩,从柜台里走出来。
“你要聊这个我就不困了,最近新开了家网吧,网管身材超好,怎么样?去不去?”
“不去,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自己带好钥匙。”
“喂!你不是吧?国庆假哎!举国同庆的时刻!你他妈还要回去搞那几本破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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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淮上了高中以后就以家离学校太远为由,在学校附近租了间一室一厅的公寓房。
许惟安不想回家的时候,就会过来住几天。
这几天许惟安下了班就窝在桌前写东西,入定似的,周淮叫了他好几次打游戏都被拒绝了。
真是见了鬼了,难不成高三压力真这么大?连许惟安都开始悬梁刺股了?
还在上高二的周淮顿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他还是别想了,越想越慎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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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星辰重新回到学校,已经是国庆收假后了。
从后门走进来,许惟安背对她坐着,一头黑色的顺毛安静乖巧。
各科试卷、练习册还有各种笔记本,都摆放的条不紊,桌面干净整齐得像她从未离开过。
心底似乎冒起了一串小小的汽包,咕噜咕噜涌上来,暖暖的。
鼻头莫名有一丝泛酸,朴星辰骂了声自己没出息,径直走过去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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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不怪她。
朴星辰从小就练大提琴,经常到处飞去参加比赛。
缺课是家常便饭,一请假就是三天甚至是一周。
高一开始她就没有同桌,有她也不要,班里唯一说得上话的只有林鱼。
班里的人不愿意招惹朴星辰,更不会善心大发帮她把发下来的东西放好。
每次她回来,桌上的东西都堆得乱七八糟。
有些卷子或课本甚至掉在地上,不知道被谁踩上几个灰色的脚印。
一开始林鱼会过来帮她收拾,但那个丫头比她还要粗心马虎,收拾一番反而会更乱。
在林鱼第六次弄丢她的教科书时,朴星辰就禁止她再靠近自己的课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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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
一如既往温润的嗓音,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与倦意。
朴星辰放书包的动作一顿,没头没脑地回了句:“你看起来并不好。”
许惟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随后笑了笑,“嗯,可能是最近睡眠不足,我没事的。”
下意识就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地变了味儿。
“谁管你,我就随口那么一说。”说完还不忘偷瞄旁边的人一眼。
许惟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故意垂下眼睑,做出一副受伤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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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星辰见他神伤地低下头,长而直的睫毛微颤,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她心底竟然涌上一丝愧疚感。
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怎么说他比自己还小一岁呢。
换言之他就和顾一鸣一样,还是个小屁孩呢。
更何况,除了那次意外,许惟安其实也没做什么让她非得记恨的事情吧?
她朴星辰怎么能跟一个小屁孩的意外计较这么久?
这也太有失她的身份了。
看在他这一个多月的良好表现上,不然那件事就这么翻篇?
虽然想想还是觉得吃亏了啊,但是他当时也神志不清不是吗?
自己一个人这么较真是不是太没意思了?
哎呀烦死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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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洗脑厉害,给自己洗脑更厉害。
那边还在故意神伤的许惟安,殊不知他在朴星辰心里已经从见一次打一次的“狗崽子”升级为“同桌”。
时间就这么悄悄流逝了十分钟,许惟安都已将开始重新投入学习。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十分别扭的‘谢谢’,他惊讶地看向朴星辰。
却见她侧身背对着自己,海藻般柔顺的黑发顺着她清瘦的脊背倾泻而下。
衬得她小小的一只,像猫咪在闹别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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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心情突然好起来,许惟安忍不住逗她,装作没听见。
什么什么?是聋了吗?朴星辰忍不住咬牙。
却还是乖乖地又说了一遍:“我说谢谢,毕竟我的课桌可不好整理。”
“不客气,对我来说你的课桌挺好整理的。”
作业是他收的,笔记是他帮做的,连她笔袋里的铅笔,都是他削好的。
加上朴星辰有一个习惯,就是别人帮她把东西放好后,她用完会下意识地放回原位。
所以朴星辰的课桌,整理起来就像他在整理自己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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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蓝色的笔尖在白色的纸张上印染成一个晕开的圆点。
朴星辰侧眸,正好对上许惟安温润如月牙般的眼睛。
“朴星辰,班主任在说他办公室等你,让你快点过去哦。”
对视被打断,视线向上,就看见乔姝言正对她笑得温婉可人。
明明是在跟她说话,大部分的目光却落在许惟安身上,眼底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朴星辰的关系有多好呢。
“知道了。”
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把披散着的随手长发扎起,露出饱满的额头。
早上起床洗了头发还没干完,但她实在不想一大早就听李国栋唠叨。
还是先扎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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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姝言脸上的笑收了收,又恢复原样,把手里的本子递过来。
“对了,这个还你,解题思路很清晰易懂,我看完以后收获很大,谢谢你呀。”
许惟安接过前些天借出去的笔记本,礼貌性地点头:“不客气。”
其实他不怎么做笔记,就算要记也只是潦草地记一些重点。
为了朴星辰能看懂,他才多花了些心思。
“嘎吱——”一声,椅子腿和课桌撞到一起,发出不小的声响。
两人同时看过去,就见朴星辰扬着高高的马尾走了出去,像只高傲负气的白天鹅。
许惟安不解地看了眼被撞歪的课桌。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女孩子都是这么喜怒无常的吗?许惟安摇摇头,真是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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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乔姝言反而笑得更灿烂了点,还了笔记本还不愿意走。
“最近的数学我学得有些吃力,以后可以经常过来向你请教吗?”
温柔的嗓音,真挚的眼神,配上她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
试问有几个男生忍心拒绝呢?
“这个,你可能要问一下我的同桌。”
许惟安没答应也没拒绝,指了指自己桌上的名牌,神情似笑非笑。
姣好的脸庞顿时委屈地皱起来,乔姝言轻轻咬住下唇;
“这样啊,不好意思啊,是我没有考虑周全,那我可以——”
“嗯,谢谢理解。”没等乔姝言说完,许惟安便低头重新计算起刚刚没做完的数学题。
让许惟安过来找自己的提议还未说出口就被拒绝了。
乔姝言像卡了根鱼刺在喉咙,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心里憋得紧。
也不好再说什么,冷冷地瞥了眼朴星辰的座位,转身回了自己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