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头开了几家喜铺,囊括了大部分聘礼或者嫁妆需要用到的一应物件。这里的客人大致分为两种,图省事的和没经验的。
在萧飒等人看来,裴衡远应该是两种都占了的,甚至他还比旁的客人多了一种特质,不缺银子。自己没银子的时候吧,萧飒就满喜欢看见别人撒银子的,为什么呢?因为有银子的大撒四方之后吧,就和他一样囊中羞涩了。
裴衡远领着一群锦衣卫去了京城里最大的一家喜铺,按照常理,不管什么铺子里头有客人上门,店里的伙计都该第一时间上前接待。但直到裴衡远一行全跨过铺子门槛在店中站定,他们跟前依旧一个人没有。
萧飒微微侧头一看,得,有一个算一个的,全猫在桌子、柜子底下呢!似乎是注意到了他打量的目光,其中一人还把拖沓在外的衣摆往里头扯了扯。
要按萧飒来说,但凡裴衡远不那么着急,让他们各自回家去换一身家常的衣裳,就算人再多一些,这铺子里头心思玲珑的伙计们也能给他们‘料理’好了,这会儿么,则多少有些尴尬。
看了眼铺子里头摆放的那些个大大小小的物件,萧飒只觉得眼花缭乱,他也没成过亲,该置办什么,还是得让铺子里头的伙计来介绍一番之后再定。瞄了眼裴衡远,估摸着他们家大人今天最多说一句话,“一共多少银子?”
“咳,人呢?这么大铺子,总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吧!就算没有伙计,掌柜的总该是有的吧?掌柜的,大生意上门,就别继续躲着了。”
片刻之后,一个男子弓着背,垂着脑袋从柜台下头钻出来了,待他勉强抬起头来,萧飒看到的是一脸的憨厚模样,与之不大相称的,是他面上不自然的笑意,就那种明明想哭,却偏偏得笑的奇怪表情。
“这是我们家大人,再过不久就要成亲了,今天到你们这儿是想备些聘礼。”萧飒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他们的来意,见这人依旧笑得脸抽筋的模样,加了句,“愣着做什么,给我们家大人好好说说呀!”
“我……我是这个铺子的掌柜,我,姓雷,我们良缘喜铺是京城最大的喜铺。”
“就因为是最大的,我们才来的。继续,废话就不要说了,说点儿实在的。”
“这,这边是全套的聘礼,这边是全套的嫁妆,这些个食盒、梳妆台、拔步床、衣柜……都是用最好的材料做的。”说到这里,他似是哽了哽,“诸位官爷若是瞧着尚算能入眼,就,就都扛走吧。”
萧飒一听那眉头就打皱了,他们兄弟可不是来做苦力的,就是纯粹来看热闹的。
“你们这么大铺子,不负责送货的吗?”
“……送!送!”
若是寻常人,这良缘喜铺里头摆放的这一些聘礼、嫁妆也便很能入眼了,但裴衡远并不是寻常人。
裴掌柜的大约是年幼和年轻的时候受了不少的苦,待得渐渐富裕起来之后,他先是小宅子换成大宅子,然后是各种折腾院中的风水格局和大小摆设,至于裴家几个主子的屋子,更是都慢慢调换成了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
换而言之,裴衡远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见过太多的好东西,所以这位雷掌柜口中所谓的‘最好’在裴衡远那里最多也就是个‘尚佳’。
“就这些吗?还有没有更好的?”
雷掌柜:“……”自然是有的,但他觉得就算只是这里的东西被搬走,他们铺子就已经损失很大了,要是再被知道还有更好的,那他们铺子可能……好吧,铺子估计还是能撑住的,就他可能没法继续再在这行混了。
都说旁观者清,萧飒一眼就看出来了,掌柜的答案是肯定的,但他为什么不明说呢?更好的就意味着更贵,有银子不赚,有这么傻缺的掌柜吗?
电光火石间,萧飒反应了过来,“雷掌柜的,我们大人信的是一分银子一分货,你们铺子里头若是有更好的就直说吧,银子方面,我们大人不会少你们一个铜板!”
雷掌柜闻言,本来苦着的脸带上了将信将疑的神色,裴衡远扫了他一眼,二话没说,直接掏出了一叠银票,拍在了桌上。
配合着裴衡远霸气的动作,萧飒在一旁喝了句,“够吗?”
毕竟身为商户,雷掌柜的一瞧见银票,那脸上的笑顿时从假的变成了真的,整个人身上带着的精气神也大不一样,那一脸憨厚的面相这会儿看来,倒确实让人直截了当地感觉到了他熊熊燃烧的热情,已经赶上变脸的匠人了。
银子基本到位了之后,别说雷掌柜的了,本来瞧着一个伙计皆无的铺子这会儿不知道从哪儿就冒出了一堆伙计来。那一个个的,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开始各司其职介绍起自己负责的婚庆用品来。
那些伙计舌灿莲花,滔滔不绝,吵得萧飒只觉头大,裴衡远却听得很认真,不时地还问一两个问题。
好容易熬到最后,众人都只觉得嗡嗡嗡嗡,唯裴衡远精神奕奕。
……
……
林枫给刘媒婆传了他们家大人让传的话之后,无事一身轻地去了他们其中一个‘据点’。
才刚到门口呢,就听到了杜航那无法忽视的嗓音,还隔着门呢,就听他在那儿叨叨,“就知道吃,一个一个肥得猪一样,人大雁都会飞,你们就知道吃,你们且吃着吧,马上就是人家吃你们的肉了。”
听这意思,是知道大人要准备下聘的事了,也不知道是谁多的嘴。
“别骂了,它们也听不懂。再说了,你前头一天喂它们八遍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它们能有今天?这一身的肉,也不是一天能长出来的。”
杜航顺着声音回望,就见林枫坐在墙头。瞧他那悠闲样儿,若是墙头够宽敞,只怕他能直接侧身躺下。杜航这会儿心情不好,瞧什么都不顺眼,“坐那么高干什么?还不快下来。”
“别吵,我在替大人挑聘礼呢!”说着,林枫开始扳手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得挑六只大雁呢!诶,你别挡着,往边上走走。”
杜航:“……”
杜航以为林枫就是说说罢了,不想他还真的很认真地从一群大雁之中挑了六只出来。
林枫眼神犀利,即便大雁因为他的骤然落地而惊慌乱窜,他依旧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他刚才看中的几只大雁又给找了出来。
“大人把这事也交给你了?”
“那倒没有,不过我想了想,你养了它们那么久,让你来挑有些残忍,不如这个坏人就由我来做好了。”
杜航摸了一把在他裤子边儿蹭了几下的大雁脑袋,“本也是大人抓的,我不过奉命养了几年罢了。大人想要,别说六只了,全送过去……我也没意见。”
按照林枫挑的,杜航寻了六根红布条扎在了它们脖子上。扎好之后,杜航摇了摇头,“你倒是会挑,六只里头就没成对的。”
“我也没说就一定是这六只啊。”他就是纯粹觉得这六只吃起来不会太油腻,“你要舍得,你自己挑三对。”
“……还是各留一只吧,不然小家伙们没人带。”
杜航不说的话,林枫是真没注意到,院子的一角里头还有动静。
“孵了小的?你不是说雌雄都是分开关的吗?”
怕遇上这样的境况,也实在没时间养更多大雁,所以这些大雁虽然都是配了对的,但向来都是分开关的。
“这回咱们不是正巧离京了吗?也不知道是它们哪个,直接把笼子给咬坏了……”待得杜航回京,大雁倒是一只没少,反而多了不少。努力的抱了七八只,懒散也孵了两三只。
“不然……你挑三对带崽不多不少的大雁?”当着小家伙们的面,把它们爹娘给褪毛下锅什么的,普通小姑娘都是无法坐视的吧?
“这样有用?”
“应该……有吧。”主要姜沅她好像不是个普通小姑娘,试问哪个普通小姑娘能给人脖子上戳十几个血窟窿的?但人么,总该存点儿希望。
……
……
用完午膳之后,季敏带着元宝去睡午觉,姜沅则回了自己的屋子。和在院子里头的感觉一样,第一眼觉得她应该是没有来过这里的,但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四处看了看之后,姜沅看到了针线篮里的帕子,图样描得很不赖,至于下头的刺绣,就很不相称了。姜沅默默地点了点头,是她的针线没跑了。不过鸳鸯,她就没完整绣过。她唯一绣过完整的,还算能勉强入眼的,也就是竹子了。
裴衡远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衣裳、腰带、裤子、鞋子……全都是在专门的铺子里头定做的,那铺子里头裁缝的手艺之好,她嫁给裴衡远之后,算是深有体会的。女工这块是她的短处,她若聪明,就不该自曝其短,但难以抑制的,她就是想做一些记忆中有的,现实却没有的事,比如,给裴衡远绣个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