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一个月之前吧,齐巍的想法还和其他晋城人一模一样,觉得不论是自家媳妇儿还是小舅子,随的都是丈母娘的好长相,至于岳父大人吧,除了出大把银子把岳母娶回家,给一双儿女拉拔大,对于他们的样貌是没有起多少贡献的。
这一个月的舟车劳顿,把齐巍本就不太结实的胳膊腿儿都给颠得快散架了。岳父大人的老胳膊老腿儿倒是没有大碍,不过他那一身‘富贵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渐渐颠没了。
没了那一身油腻腻的‘富贵肉’,岳父大人虽然不至于玉树临风,但好歹也眉清目秀了起来。要不是怕被岳父大人踢下车,齐巍特别想拍个实在的马屁,比如,岳父大人啊,前头都是小婿误会岳母大人了,以为她就瞧上您老的银子了,没想到其实您的脸也还是有点儿看头的。
和此前数日一般,岳父大人又开始睹物思人,从岳母大人的金钗……看到岳母大人的衣裙鞋袜,最后捧着岳母大人甩下的信,还如第一回瞧见一般,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心急如焚,最后……开始眯着眼怀疑他。
“事前婧婧真的没有和你说过要陪着她娘一块儿去京城的事?”
毕竟和他爹相处了十几年,裴姝婧还是很了解自家亲爹的,为了避免自家夫君背上知情不报的罪名,裴姝婧依样画葫芦,给他也留了封告别信。
“岳父大人,小婿是真不知道,要不是您拿着岳母大人的信到家里来,我还以为婧婧还住在娘家陪着岳母大人呢!”
齐巍那脸其实不大适合装无辜的表情,于是按照裴姝婧的意思,他来个了面无表情的陈述。
“唉。”裴老爷垂头叹气,片刻之后,他又猛地抬头,“你去,让车夫再把马车赶得快点儿。”
要说这赶马车的车夫吧,真是个好车夫,就算是懒得出名的马在他的鞭打之下也能马不停蹄,问题……这车夫他虽然是个不通文墨的,但对马还是有研究的,这俩拉车的马,那就不是普通的马,是俩看着就血统精纯的千里马,让他下狠手抽它俩,他还真是狠不下这心。
齐巍倒不是心疼这两匹马,他是心疼他自己,就现在这马车的速度,他撩开马车帘子的时候,就已经觉得风大张不开嘴了,要再快点儿,只怕这马车要飞起来了。
不过风再大也比不过岳父可怕,齐巍还是尽全力把裴老爷的话给带到了,代价是一头一脸一嘴灰。
……
……
自离家做了锦衣卫之后,裴衡远写过的家书屈指可数。前面是因为没有时间,后来是因为不知道能写什么。今日提笔,也许久不知该如何落笔。
林枫叩门送消息的时候,裴衡远正在特别认真地磨墨。
“大人,这些是最近咱们不在京城期间送来的消息。”裴衡远这回出京办的是大案,所以除了一些关乎案子的消息被送到裴衡远手中之外,其他都被压了下来,这会儿听说裴衡远回了京,下头的人才把消息整理了一下一块儿送了过来。
“放下吧,我一会儿看。”
林枫从门房那儿听说了刘媒婆上门的事,猜到了裴衡远这会儿应当是要给家中去信,提起要和姜沅成亲的事。
“大人,有几个消息来自晋城,已经被压了一月有余。”
从晋城送消息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么一算,这些个消息头尾都快要两个月了。裴衡远随手把墨条放下,“拿过来我看。”
不过寥寥数字,裴衡远的眉头已然越蹙越紧,按照时间掐算,他那胡闹的娘和姐姐应该已经在京城落了脚了,至于他爹和他姐夫,应该后脚也快到京城了。
四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就能这么胡闹呢?
“让他们上报落脚点。”
锦衣卫互相联络是用的相对固定的暗号,同在京城之内,那速度本该是飞快的,但裴衡远这边却久久没有等到来自跟着他娘和姐姐的那批手下的答复。
耐心等了两个时辰之后,裴衡远重新下了命令,“让人去查,京中这两个月可有新落脚的母女……或者姐妹,京城沿途是否有截杀的案子。”
其实裴衡远让人放出的暗号,跟着裴夫人和裴姝婧的锦衣卫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他们也想立马给出答复,把这烫手山芋交托出去。问题是……大人她娘以死相逼,让他们装作没有看到。也怪他们,护主心切,不慎露了行迹。
“娘,您来京城不就是为了衡远吗?这好容易他回来了,怎么您又不肯见他呢?”
裴姝婧这话,那几个锦衣卫老爱听了,都拼命点头应和。
裴夫人哼了一声,悄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等我这脸上的疙瘩消了再说。”
面对爱美的亲娘,裴姝婧其实特别想说一句:儿不嫌母丑!
裴夫人花重金让人做的那俩面皮,效果是真的好,凡是不巧看到她们母女俩的脸的人,就没有不吐的。
但一路从晋城到京城,那面皮在脸上贴的时间太长,褪了面皮之后吧,脸色显得特别惨白。看着就像是重病刚愈的样子。裴夫人想以最好的面貌见儿砸,回忆有一次误食了辣椒之后,那白里透红的好脸色,就让人去备了些辣椒。
卖辣椒的老板是个实诚的,看到来人出手大方老激动了,凭着多年的经验,给裴夫人从一堆辣椒之中把最辣的那些都给挑出来了。
然后……基本不吃辣的裴夫人吃了那超级辣的辣椒之后,脸上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疙瘩。这回可好,不用面皮都很吓人了。但面皮吓人只要把面皮褪了就成,脸孔吓人,总不能把脸皮扒了吧?想到假若一辈子都顶着这样一张脸,裴夫人直接吓晕了。
“那至少,也让他们给衡远送个消息报个平安?”
一众锦衣卫:“……”大人的美人姐姐实在是太贴心了。只恨他们跟着大人的时候不知道他有这样一个貌美的姐姐,不然……好吧,他们也不敢给大人做姐夫,想想被大人叫‘姐夫’的场景都可怕。
“报了平安衡远不就过来了吗?”显然,这是一个了解儿子的母亲,亲生的没跑了。
“那不然……我单独去见衡远,报个平安?”
裴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姝婧,“你……你就打算顶着这样一张脸出门?”
那超级辣的辣椒,裴姝婧也跟着一块儿吃了,未能幸免,和她娘一样,一脸红疙瘩,偶尔痒极了,裴姝婧还顺手挠上两下。
“怕什么?反正我都嫁人了。”作为被泼出门的水,裴姝婧特别淡定。
“那,那不然这样?”说到底,裴夫人是真想儿子了,这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隔墙有‘眼’的法子。
在裴衡远以为他娘和他姐被见财/色起意灭了口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去一家酒楼见面的回信。那家酒楼,是锦衣卫办案很爱去的,因为那里特别适合套词。
第79章离家出走的裴夫人和齐夫人(四)
鲜少有人知晓,那家酒楼有两间相邻的厢房是锦衣卫长期‘占’着的。当然,一家生意不错的酒楼,只其中两间厢房是常年订不到的,天长日久难免惹有心人疑窦,为了掩人耳目,锦衣卫的人会让酒楼的掌柜定期斟酌着将其中一间定出。
这两间相邻的厢房,因为锦衣卫做过特殊的处理,不管客人在其中哪一间厢房说话,只要不是窃窃私语,另一间厢房之内待着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不但能听到声音,还能看到说话的人,不过听声音倒是能保证悄无声息的,这窥探的举动就很考验人了。
裴衡远赴约之前,裴夫人已经先躲躲闪闪地进了其中一件厢房,威逼利诱地,让跟着保护她的锦衣卫把这间屋子的妙处说了说。不过这世事吗,向来都是知易行难的,听起来倒是简单地不得了,这做起来就特别地艰难了,尤其如裴夫人一般不会武功的。
许久不见儿子,裴夫人自然没法满足于只听到儿子的声音,但想见儿子的人,着实有些累得慌。
裴夫人在地上趴伏了一会儿之后,有些艰难地起了身,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得很,和她一个年纪的爬山烧个香都能累得快要断气,她上下两趟都如履平地。
喘顺了气后,裴夫人开了口,语气之中满是质问和质疑,“你们把孔挖在这里,能看到对方的什么?脚丫子啊还是腿毛啊?这个位置,就算对方摔个四脚朝天,恐怕也只能看到后脑勺吧?你们办案的时候就是靠脚丫子、腿毛、后脑勺认人的吗?”
裴夫人这话一出,锦衣卫俱都露出了特别敬佩的表情,说实话,这孔吧,还就是为了观察有些嫌疑人腿部以下的特殊标记的。
裴夫人闻言,直接气了个仰倒。
“那……你们倒是告诉我要看脸的话要盯着哪个孔啊!”
几个锦衣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轻轻一跃,上了梁。
裴夫人:“……”
片刻之后,掌柜的给这间厢房送了个平时修葺房梁的竹梯。
裴夫人一边往上爬一边叨叨,“扶稳了!别摇!”
俩锦衣卫看着自己扶着稳稳当当的手,再看一步一摇的裴夫人,仰天无言。
裴夫人见他们抬头,又道:“不许偷看!”
锦衣卫:“……”做锦衣卫真的太难了!
裴夫人左晃右晃,终于稳住身形之后,狠了狠心,伸手抱住了满是灰尘不知道多久没有人认真清理过的房梁,“快,赶紧让衡远过来!”
“夫人您千万站稳了!”
“嘘,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说话!”
裴姝婧不过去隔壁走了一圈,再回来,已经找不见她娘了。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头,她娘从来没有上过墙,更别说上梁了。
“我娘呢?”
一众锦衣卫特别默契地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手指朝上,指向同一处。
见她娘灰头土脸地抱着房梁,裴姝静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娘,您爬那么高做什么?多危险啊!”
“嘘,别说话,我们这边说话,隔壁能听见的。”
“隔壁现在没人。”
“一会儿就有了。我没事儿,我就是想看看衡远。这里挺好的,看得特别清楚。”其实清楚什么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也不用这样吧!”
“行了,你别在这儿待着了,快,去隔壁等衡远去,记得一会儿让他坐靠我这边的这个位置。”
裴衡远来得比想象中快,裴姝婧给他开的门。
瞅了眼裴姝婧的脸,裴衡远明显一愣,“没银子住客栈,睡的野地?”
裴姝婧抬腿踢了裴衡远一脚,“是辣椒吃多了!”
避开了裴姝婧慢动作的一脚,裴衡远旋身进屋,目光飞快地在厢房内扫了一眼,不见裴夫人的人,“娘呢?”
裴姝婧眼神微飘,“娘说了,你领儿媳妇进门之前,她不会见你。”
裴衡远‘哦’了一声,背对着某个‘孔’坐了下来。裴姝婧仿若看到了她娘炸起的细碎头发,佯怒道,“怎么回事儿啊?在京城这地界儿,你是主,我是客,不该让客先落座么?还不快起来,坐那儿去!”
“暴躁易怒,姐你又怀了身孕了,姐夫知道吗?”
“怀你个大头鬼,我要怀了身孕,能陪着娘一路奔波……你又套我话!”
“其实,就算你们这回不来,我也是要给家里头写家书的。”
“写什么?爹娘要看的不是你升官发财,都盼着你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呢!二十四了,不小了,该成亲了。”
“媒婆请了,聘礼定了,就差父母之命了。”
裴姝婧正努力回想儿子、女儿的好,想着用来说服裴衡远呢,但想过来想过去吧,小时候一个比一个皮,长大了一个比一个‘无情’,“啊?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如你们所愿,我要成亲了!”
裴姝婧这儿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份惊讶,隔壁已经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口申口今声,嗯……好在出声的都是男的。片刻之后,门外响起了特别不矜持的脚步声。这要是酒楼的年代再久远一些,地板可能要被踩出窟窿来。
“开门开门快开门!”
裴姝婧看向他的时候,裴衡远眉头轻挑,示意她去开门,“你刚才说的最好是真的,不然娘能打断你的腿!”
门一开,颇有些狼狈的裴夫人就冲了进来,直接冲到了裴衡远跟前,一脸同样的红疙瘩,裴衡远了然,这是母女感情好,同吃了一碗辣椒。
“娘。”裴衡远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
“你真要娶妻了?谁家的姑娘?长得好看吗?啊不对,是女的吧!”
“女的!”
“多大年纪了?”
“十四,快十五了。”
“啊?这么小啊?蛮好蛮好,年纪大点儿会疼人。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爹、娘,有个弟弟,不到三岁。”
“不是你儿子?”主要姜沅和姜元宝的年纪相差得有些大,不免让裴夫人想起了有些地方,那姑娘一到了十二岁就出嫁生子了。
“娘!”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小姑娘长得好看吗?”
“嗯。”
裴夫人顿时就乐开了花儿了,她把儿子生得那么好,儿媳妇再生得好,可想而知以后的孙子孙女儿能长得多好看了。
“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叫上媒婆,咱们上门提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