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父子经年未见，就算性子内敛，不来个抱头痛哭，也不至于会剑拔弩张。显然，裴家父子就不是普通父子。

虽然自与裴姝婧成亲之后，齐巍从她那儿听了不少夸赞裴衡远的话，但鉴于裴姝婧是裴衡远的亲姐姐，长姐不说如母吧，总是会偏向自家亲弟弟的。

而齐巍和裴衡远别说相处了，相见都极少，齐巍嘴里不曾明说，心里却免不了被流言所惑，更多地偏向岳父那边，觉得裴衡远有才有貌也不缺银子，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前程，却非要自甘堕落去做人人唾弃的锦衣卫。

经过刚才的事情之后，齐巍觉得，以后谁要再说裴衡远做锦衣卫是个错误的事儿，他肯定要和他急的。就刚才的情形而言，如果不是裴衡远派了季泉几人一路跟随保护，光靠胡镖师那样见风使舵、武艺不精的镖师们，他和岳父大人今天的最后结局会是如何还真说不清楚。

裴衡远站在马车前，裴掌柜躺在马车上，就这么默默而尴尬地僵持着。

旁观者清，齐巍清了清嗓子道，“衡远，按照时间上说，岳母大人和你姐应当已经先岳父和我一步抵京，她们可曾上门寻你？”齐巍一边说一边拼命朝着裴衡远眨眼。

裴衡远没吭声，就只点了点头。

齐巍耳尖地听到了马车里头传来的动静，连忙继续问道，“她们可还都好？婧婧也便罢了，毕竟年轻，岳母大人……这一路奔波的，受累了吧？”

“瘦了些。”其实裴衡远完全没能看出来裴夫人到底是哪里瘦了，这话是裴夫人自己欢天喜地说的。

“什么？瘦了？瘦哪儿了？”

裴掌柜的这辈子算是栽裴夫人手里了，就听不得她一点的‘不好’。激动地跳下马车之后，裴掌柜也不好再重新爬回去，毕竟他才是爹，得有当爹的气势。

裴掌柜鼓足了劲，仰头瞪视裴衡远，经年不见，儿子比记忆中高大了不少，腿长了，肩宽了，脸上的棱角也分明了许多，再不是年少时候雌雄莫辨的青涩模样，只那股子书卷气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看着看着，裴掌柜只觉得眼底一热，如何能不思念，只是假装没有念着罢了。

“都……都是你这个不孝子，年轻力壮地不知道回家看爹娘，还让你娘一把年纪千里迢迢地奔波来看你！”

“是儿子不孝！”裴衡远没有反驳，只撩开衣摆，干脆利落地跪在了裴掌柜跟前。

裴掌柜便只是一介商户，也知‘男儿膝下有黄金’，见本来高他一头有余的裴衡远猛得矮了一截，他心中并不觉得理所当然，只觉心酸、难受。他家衡远本来多傲的一个孩子，曾经让他下跪求个签，都难如登天，现在……终究是被官场磨平了棱角了。

“还傻跪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儿，带我去见你娘！”

……

……

有美食，还有姐姐，就够让元宝乐不思蜀的了，至于锦上添花的姐夫，这会儿只顾着吃的元宝暂时还顾不上。

和元宝的没心没肺不同，姜沅很担心裴衡远，因为他今天穿着不适合动武的锦袍，且没有随身携带绣春刀。

远处的裴夫人暗暗观察着未来‘准’儿媳，若光只看姜沅的长相，裴夫人那是一万个满意的，除却她自己、婧婧，还有十三四岁时候的儿子，她基本就没有见过比姜沅长得更好的姑娘了。

裴夫人性子单纯，几乎所有情绪都能从她脸上看出来，是个藏不住事情的人。裴姝婧起了身，冲着一个特别恪尽职守的裴衡远手下招了招手。那人姓孙名天宇，以为裴姝婧这是要去方便一下，让他随身护卫，忙不迭跟上，却不想……

“这不行！这肯定不行！”听了裴姝婧所言之后，孙天宇连连摆手，如果不是荷花池子离得远，他都想要水遁了。

“怎么不行了？是我不够美？”

孙天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齐夫人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但难道他看起来就像是猥琐小人吗？明明所有人都说了，裴大人除了看人武艺，还看人长相的。

“让你做你就做，你要是不肯，也行，到时候等衡远回来了，我就和他说你对我不规矩。”

大人是会信他自己的亲姐姐还是会信他这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孙天宇犹豫了片刻之后，苦着脸应了。

孙天宇长到这把年纪，就没对哪个姑娘不规矩过，跟前这个大美人美则美矣，但只要想到她是大人的亲姐姐，他就腿软，哪里还能按照齐夫人所言对她动手动脚。但美人美眸之中满满都是威胁之意，孙天宇除了盲从，没有旁的选择。

“美美美美……美人，和和和小，小爷喝一，一杯！”本来口齿伶俐的孩子愣是被逼成了结巴。

“滚开！”毕竟是亲姐弟，这眉目流转之间，不说十成相似，却也总有个六七分。孙天宇那本就勉强鼓起的勇气在看到那双极似自家大人的眼睛之后，十分听话地后退了好几步。

裴姝婧：“……”没用的东西！

‘追我！’裴姝婧反复做了几遍口型，确定孙天宇听懂了之后，她转身就往姜沅所在奔逃而去。

毕竟身为锦衣卫，孙天宇的身手自不必说，眼睁睁地等着裴姝婧‘慌不择路’地逃远了之后，他才开始起身追赶，就怕太早开始追，裴姝婧还没来得及到姜沅跟前，就被他给逮住了。

假装被追的裴姝婧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姜沅跟前，大喊了声，“姑娘救我！”

姜沅心中牵挂裴衡远，并未注意之前裴姝婧和孙天宇的动静，待裴姝婧冲着他们来了之后，姜沅第一时间把元宝护在了怀里。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强出头是愚蠢的行为。这是裴衡远说的。

听到裴姝婧的求救之后，姜沅并未细看她的脸，而是率先看向了她的身后，见孙天宇一副练家子的样子，她皱了皱眉，无心搭上自己和元宝。

“你还是去寻这里的掌柜吧，我一个弱女子，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

说完这话之后，姜沅抬起了头，这一眼，瞬间让她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