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心心念念地盼着来京城，是觉得到了京城之后，和儿子相处的时间能变长。但真正来了之后，裴夫人终归是难免失望和失落的，因为时光荏苒，早在不知不觉间，在她没能看到的时候，她的幼子已然长大成人。

现在的裴衡远，不是忙于公务，就是忙着去姜家献殷勤。不可能还如离开晋城之前那般，日日待在院中读书，走几步就能看到。

好几次，裴夫人亲自下厨做了糕点，裴衡远别说吃了，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今天，又是如此。

“婧婧啊，不然……趁着这些糕点还热乎着，你让人送到姜家去吧。”

对裴夫人而言，这个宅子虽然又改回了裴姓，但若是儿子能常回来，便是姓姜她也已经可以坦然接受了。

“娘，您在厨房里头忙活了半天，才做出这么一点儿来，我们自己吃都不够，何必千里迢迢地给人送过去。刚好，我饿了。”为表心口如一，裴姝婧边说边拈了块糕点送进嘴里。

糕点入口的那一刻，裴姝婧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剩下的糕点，那卖相……比外头糕点铺子里头卖的还要好上几分，再看已经跟着她爹一同吃了几次娘亲做的糕点的从来面不改色夸好的齐巍。

不论是糕点还是齐巍都太有欺骗性了！裴姝婧暗自庆幸前几回为了保持身段，她是一口都没吃过。

“怎么样？好吃吗？要不是怕吃了变胖，我也想吃几口呢！”

她爹原来一直不让她娘下厨，裴姝婧还一直默认是因为她爹疼她娘，不想让她受累。这几回虽然没能拦住她娘的拳拳爱子之心，但做出来的东西也一口都没经过她娘的嘴，大部分被想要长胖的她爹吃了，小部分她爹塞给了不怕长肉的她家夫君。

她爹吃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说这一个月奔波着瘦了太多，不是熟悉的人都很难认出他来了。到时候再奔波回晋城再瘦一圈儿，人都瘦得脱了形了，做生意的人最重要的是看起来富态，太瘦了显得一脸刻薄……

当时她只以为她爹那是胡说八道，明明现在这模样比他原来好看多了。现在才知道，他爹还真是胡说八道的。

裴姝婧猛喝了几口茶水，想把嘴里的糕点囫囵咽下去，但本来不算大的糕点沾了茶水之后，不但味道更怪异了些，也更加难以下咽。向来吃相斯文的裴姝婧直接一口喷了出来。

“急什么？你要是爱吃，下回我多做些就是。”

“别！”裴姝婧好容易缓过气来，忙出言阻止，“吃多了容易长胖，我现在这样就挺好。再说了，您这手瞧着就不是干这些活计的，万一伤了，爹肯定要心疼，然后骂人的！以后要真想吃，去铺子里买一些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在晋城的时候，裴掌柜闲来无事的时候还会去自家铺子走走，看看各个铺子里头的大掌柜和伙计是否尽职尽责。来了京城之后，同样觉得清闲，裴掌柜却真当无事可做，因为不管去了哪个铺子里头，他都只是纯粹的客人。

自不缺银子之后，裴掌柜的手向来松得很，花银子只看能不能入眼，只要价格不离谱，从不讨价还价。离开了自己的‘地盘’，花光了随身带着的银票，裴掌柜到哪儿都觉得没有底气。

“不然还是买这个吧，这个看着大点儿。”

“看着大有什么用，里头是镂空的，稍微一用力就扁了。”

有句话叫做打肿脸充胖子，这有些首饰有些异曲同工之意，在能拿出的银子是有限的情况下，有的人会选择实实在在的，有的人则会选择看起来大，其实重量较轻的用来装门面，毕竟不论是簪子还是镯子，大多数的首饰在佩戴了之后，知礼的人都不会直接伸手来掂。

裴掌柜是觉得不论是实心的首饰还是镂空的首饰都各有各的美，不与人攀比，只量力而行的话，就能发现这些美。而这些，也是首饰被做出来的初衷。

这两位姑娘，显然不大懂。

“这位姑娘说得对，这镂空镯子确实经不住用力捏。您力气大，不如还是选这个实心的镯子吧？”

裴掌柜的本来转身想走，听到这话，差点儿没绷住笑。身份不同，感受、想法也大不一样，若这间铺子是他的，那么这个‘口无遮拦’的伙计可以直接卷铺盖走人了，但这是别人的铺子，别人的伙计，作为一个过客，裴掌柜只觉得好笑。

“裴掌柜么？”自瘦下来之后，裴掌柜不笑的时候，不比裴衡远瞧着暖和多少。这一露出笑意，多少还是能瞧出过去的影子来的。

“……何夫人？”裴衡远的容貌是承袭了裴夫人的，至于他的过目不忘，却大约来自于裴掌柜。裴掌柜读书不大在行，不过认人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厉害得多。虽然与何夫人只见过几次，又经年过去，但裴掌柜还是很快想起了她。

“还真是您，您这是……准备来京城发展么？”

“不是。是我那不孝子，终于准备成亲了。”裴掌柜面上虽然带着嫌弃之色，但语气之中藏着的愉悦还是很容易被觉察出来的。何夫人淡淡一笑，这便是天下父母心了。

“令郎要成亲了？那真是恭喜了，不知能否有幸讨杯喜酒喝？”

“自然自然，待过几日我让人把喜帖送去贵府。”直到这时，裴掌柜的才突然想起刚才随意的一瞥，“这间铺子是您府上产业？”

“正是。裴掌柜若是瞧上了什么，尽管拿走便是，权当我的一点心意了。”

“我那不孝子向来有主见，他的婚事基本都由他自己操办。我就是来京城做‘高堂’的。倒是夫人您，早几年前好似听说您已经将铺子交到您家长子手上了，怎么……？”

说起这个，何夫人的脸色顿时有些差，“前些日子他出门去外头谈生意，不想回程的时候遇上了流匪……”

“流匪？京城附近的治安这么差劲的吗？我前几日抵京的时候也遇上流匪了，好在我那不孝子一直派人暗中保护我，不然我们恐怕要像前头一行人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