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热闹夜市,一路繁华。
冀漾看出小丫头意犹未尽的模样。
带着她往绍兴最繁华的小吃街上走。
各色酒楼鳞次栉比,巷弄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馆子,吸引了无数才子佳人。
花沅虽然吃了八成饱,但作为吃货,她瞧见这些佳肴,表示起码还能再吃下一头羊。
可她身上没有银钱,也不好找阁臣大人伸手要钱,只能尽情地嗅嗅味道。
冀漾在一家胡人开设的烧烤小店前停下。
抬手给了花沅一角碎银。
花沅瞧着那银子,仿佛两眼放光。
“好”她正要一口应允,却寻思还是矜持些,连忙道“哥哥,沅儿不饿!”
冀漾在竹椅上落座,道“我想吃了,去买吧!”
花沅心中明明迫不及待,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
她提着裙裾款款上前。
买了十串羊的,十串腰花。
最后,又好话说尽,要老板送了串烤蘑菇。
她颠颠地跑回来,将腰花和羊肉串都摆在冀漾面前,自己正准备啃赠的那串烤蘑菇。
骨节分明的手伸来,将她手里的烤蘑菇拿走,又把盘子推到她的跟前。
冀漾眸色淡然,薄唇轻奇,道“我习惯吃素。”
“谢谢,哥哥!”花沅笑得贼贼的。
其实同阁臣大人接触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他为人很好,只是不会表达罢了!
她对着墙坐下,撩起一半面纱,也不客气,两三口就消灭一支串串。
冀漾被她勾起了食欲,也准备啃蘑菇。
其实,他最不爱吃蘑菇。
这家小馆子是老摊位,他十年前做暗卫执行任务时,在这里吃过,如今也算故地重游。
花沅一口气干掉了二十串,丝毫不费力。
转过身又去买了十串香菇,顺便找店家要了一盘农家大酱。
她把蘑菇串串推到冀漾跟前,道“哥哥,蘸酱更好吃!”
见他依然在握着香菇串愣神,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哲理问题。
她小脸堆笑,道“哥哥,怎么不吃?”
冀漾举着香菇串往嘴跟前凑了凑。
蘑菇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有种来自山林的醇香。
如今多了一个人陪同,似乎连味道也变好了。
他慢慢悠悠地啃了一口。
也不是那么难入口。
“遥叩芳辰、生辰吉乐,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花沅几乎搜刮干净肚子里面的祝词,把能说的词,都捧给他。
紧接着,她用帕子仔细擦干净手,把锦盒从袖兜里取出来,轻轻地打开,高高地捧给他。
她本想等雕琢后只把镯心给他做玉坠的,不过今日耽搁了这么久,没有功夫去寻匠人,挖不下镯芯了。
她又不想错过这个重要的日子,便大气一次,全须全尾的给他吧!
冀漾神色一怔。
心脏跳动得厉害。
期待到极致时的贪念,千丝万缕地从四肢百骸奔涌入心。
他迅速克制地低垂下眼睫,手掌忍不住抓紧膝盖上的裙裾。
眸色从羊脂白玉移到她那略带薄茧的小手上。
方才,他见小丫头收下外男的彩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丫头明明答应过自己,除了他送的,便再也不要别人的东西。
可他又见她很宝贝得模样,便不好多言。
万万想不到,小丫头是为了送他生辰礼,才特意去的九重楼。
这么小气的小丫头,会送自己羊脂玉?
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冀漾觉得小丫头一定以为这“白石头”不能吃,又看着好看,才送给他的!
他寻思着自己不能贪墨了小丫头的东西。
于是,他坦然,道“依着这块羊脂玉坠的成色,有价无市,起码是价值万两白银哦!”
想了想,小丫头算数不好,也许不懂万两白银是什么概念。
他又带着一丢丢地试探,继续道“万两白银能买很多烤串,纯肉的那种,起码可以将一间四合院都码放满,总之是很多很多的”
花沅无语的望着他。
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她像是这么没有见识的人嘛?
她前世在荣贵妃跟前侍候,不知见了多少金银珠宝。
要知道圣人对贵妃有多好,无论什么都是巴巴的送来。
虽然那些都不是她的吧,可也至少开了眼!
又被小瞧了不是?
花沅心情复杂,又不敢怼阁臣大人。
“嗷呜!”她狠狠地啃了一大口烤香菇。
“吧啦吧啦!”嚼出六亲不认的节奏。
吃别人的饭,让别人无饭可吃。
冀漾握着羊脂玉,心中说不出的妥帖,好似有一只小麻雀在他心里跳跃着。
这是他只在五岁前,感受到的快乐。
似乎
比那时更喜悦
由于,他是不吉的棺材子,又生于毒月毒日毒时。
是以,他这辈子未曾收过一份属于自己生辰礼,也未庆祝过一次寿诞。
他幼时每次看见冀府给庶子、庶女庆祝生辰。
他只能远远地望着,心里隐忍地羡慕着,却不敢对任何人诉说。
如今,他也是有人愿意给自己庆祝生辰的人了。
她不会嫌弃自己是棺材子,更不会忌讳他生于五毒日之首,从而沾染了霉气。
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真好。
冀漾素来寡淡的眸色里,藏满渴望,璀璨如繁星。
他对着她凝视良久。
花沅被他看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讨得阁臣大人的欢心了。
她定要再接再厉。
“哥哥,这顿串串算是沅儿请你的噢!
不过我手上现在没银子,暂时就当沅儿借你的,待手头宽裕了,就立马还给哥哥。”
“好!”冀漾眸底溢出温柔,唇角勾起。
花沅仰着小脸,眼波似水,在红灯映照之下,呈现出夺目的光彩。
“沅儿还给哥哥做了寿桃呢,就在客栈里,待回去给哥哥吃。”
“方才是我臆想了,哥哥给沅儿道歉”
冀漾颔首,攥着羊脂玉籽料的指尖发白,握得很紧,似乎怕不慎掉在地上,损坏了她送他的礼物。
小丫头好歹也是出身世家,在花府的九年间,应该见过不少珍宝吧?
话音方落,冀漾察觉远处的异样。
“不好,有杀气!”
“咚!”他一把将小丫头的脸按进,她跟前的那盆大酱里。
用力过猛,酱汁四溅。
花沅被糊了满脸的暗红色酱汁,张嘴添了添,齁咸齁咸的,简直要变成蝙蝠飞走了。
刚刚阁臣大人明明很感动,这会儿又是闹哪样?
她太难了!
就在她腹诽之时。
“嗖!”一支竹箭随着一股气流飞速射来,直直奔着花沅方才抬头啃串的位置。
“嗡!”竹箭重重地插在木案之上,箭尾翁鸣,露出的那一半箭头泛着幽蓝之光,明显是淬过毒的。
端午节夜市热闹,街边的百姓众多,见了还在翁鸣的羽箭,一时间混乱起来,抱头鼠窜。
“嗖!”落叶随风,又一支竹箭猛地窜出。
“走!”冀漾拉起满脸酱汁的花沅,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
这波暗杀明显是奔着他们来的,又何必牵连无辜?
花沅抹了一把脸,却越抹越腻乎,不过这并不影响她逃跑。
她麻利地跟上,小腿儿利落极了。
在花沅的印象里,阁臣大人那可是万人辟易的大将军,令敌人闻风丧胆。
如今竟有被追着跑的时候!
是以,她不仅不怕,甚至在心里暗暗窃喜。
她可是知道,冀漾藏了一支壬队在身边。
相传壬队能以一敌百,就这七八十个杀手,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既然如此,她还有何惧?
花沅将忠实的狗腿子扮演到了极致。
她从被冀漾拉着,换成了扶着他。
她瞅见地上的水洼,急忙道“哥哥,小心,这里地上有坑!”
冀漾就算暂时用不了内力,身体孱弱了些,但又不是瞎了。
那么大的坑,如何会瞧不见?
结果他要往左,花沅就往右。
他怕伤到小丫头,不好挣扎
“啪!”他一脚就踩进了大水坑,裙裾尽是水渍,连靴底里的鞋垫都汪着泥水,极为不舒爽。
花沅眸底闪过一丢丢的心虚。
她更拼命的照顾他。
干脆把他的手臂,揽在自己单薄的肩膀上。
“哥哥,这边走人少!”
花沅因为三年的吃糠咽菜,身量尚未长成,她的脑顶才到冀漾的肩头。
冀漾被她这么拖着,几乎是驼着背,弯着腰。
如此,这速度要是能快,才叫怪了。
可冀漾看她努力跑得漫头大汗,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愣是没拒绝她。
很快二人就被后面的一干杀手追上。
花沅一把将冀漾推在墙上。
她摊开双手成保护的姿态,挡在冀漾身前。
她板着小脸,自以为浑身散发着大义凛然的气场,道“哥哥不怕,沅儿保护你!”
冀漾闷哼一声,背脊磕在凹凸不平的老旧墙壁上。
他之前的伤才好。
估计这次不仅青紫一片,还要再出点血。
“哎呦,就说这病秧子色厉内荏,死到临头还要靠女人保护!”
“果然是个孬种,亏得咱们见他机警,还以为这人留有什么后手。”
杀手们讥笑起来。
花沅作为尚未转正的准心腹,如何能容忍别人辱骂自家阁臣大人?
危险当头,她一时忘却脸上沾满棕黑色的大酱。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双手叉腰,一副傲娇的小麻雀模样。
“睁开尔等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位是玄黓公子,今日在九重楼大胜尚书之子,倘若尔等今日伤了我家哥哥,世人会如何看待殷霱?
世人是否会怀疑殷霱因败北,就怀恨在心,伤了大胜的玄黓?
世人口诛笔伐,殷尚书为自证清白,定会追究尔等的罪过!”
她觉得自己分析的条条都很在理,可在这些杀手面前,声音过分娇软,比黄鹂鸟还要悦耳。
不仅没有起到威慑的作用,还把杀手们逗得不行。
“别看小娘子长得黑漆麻乌的,可这嗓子倒是好听,待会儿咱们把你家哥哥收拾了,就来伺候小娘子。
让你可劲的嗷嗷叫,尽情的叫,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