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好比群雄逐鹿,只论成败,而殿试一般情况只排名,不再往下刷人,绝大多贡士都能稳稳通过殿试。
这就意味着此三百名贡士里,最次的人也能是三甲同进士出身。
即便入不了翰林,也能被分发六部做个主事,或外放到地方做个县官。
是以,大家混个面熟后,兴许日后还能成为助力。
只要过了今日,他们的人生,便是普通百姓所仰望的巅峰。
众人互相见礼,言笑然然。
冀漾也是从容应对。
倏忽,他感触到一抹粘腻腻的目光,抬眸,发现了被圣人勒令在家养病的殷霱。
对方的脸色苍白,尤其在与自己对视后,那脸色就更难看了。
憔悴的脸色暗淡无光,处处透着疲惫,眼圈黑肿,连眸子都无神了,宛若瘪瘪的干谷穗,还是那种掉在地上沾染了尘埃的那种。
原来那位素来清高的国子监第一才子,引得整个燕京城贵女爱慕的男子,已经落魄如尘。
这也就难怪殷霱就算病得快要死,也要死撑着来参加殿试了。
圣人和善,一个月都过去了,想必不会再记得殷霱的这份怨气了,说不定见对方惨兮兮的模样,还能唤起旧情,关照一下呢!
冀漾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又瞧见了庶弟冀遵。
“阿嚏!”
冀遵的脸上涂了胭脂水粉,呛得人直咳嗽。
他不喜欢这种女人味,就像小丫头天生丽质,无需着妆,哪怕进宫参见荣贵妃,也顶多用点米粉,蚕丝粉,浑身都透着清新的味道。
怎么着,以为圣人殿试还能看在好皮相的份上,提一提名次?
“嘎……吱……”
宫门大开,两队小黄门鱼贯而出。
三百贡士列队,一百五十人为一队,分为两队,一队以冀漾为首,另一队以殷霱为首。
锦衣卫列队而出,护卫在各处要道。
进入宫里后,小黄门并没有将冀漾等人直接带到殿试的考场,而是领着他们进入一处稍显低矮的宫殿。
宫殿上落着一块牌匾,写着“震坤道殿”四个大字。
大殿内,热气氤氲,整整有三百个大浴桶,四面都有帷帐遮盖。
此番沐浴有两层用意。
其一,焚香沐浴更衣历来都是表示出对天地的敬畏,同时也可让人静心,凝神,表示对圣人的敬意,免得冲撞。
其二,此举也有搜检的意味在里面。
因为众人已经是贡士了,便不会再如以往的几次考试,由兵士粗鲁的搜身,但殿试同样需要公平公正。
外面的宫人会搜检衣物及携带之物,将所有的违禁品一应暂留在震坤道殿中,待殿试后,再奉还。
因为寒毒,冀漾每日都有泡澡的习惯,所以他的动作是最利索到的。
出来后,他不意外的发现,小丫头给自己准备的笔、墨、砚台,都被暂扣在殿内,独留三个装得满满的大食盒,豁然摆在考篮里。
按照规矩食物范畴的东西,都会被保留下来,允许带入殿试。
可是别人的考篮里,都是空荡荡的,顶多有两个包子、饼子,唯独冀漾在少了摆在表面打掩护的砚台,过于显眼了。
这时,陆陆续续的贡士出来,不意外的,都对冀漾的考篮,纷纷侧目。
这位会元不仅是棺材子,还是个饭桶,大饭桶,一顿都不少,连夜宵都带来了!
冀漾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坦然的提起了小考篮。文新学堂enxinxueang
看什么看,都是嫉妒他有个贴心小娘子的,就羡慕嫉妒去吧!
小黄门继续引路,冀漾走在队伍的最前。
谨慎殿。
直庐前立着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
花克勤也在其中。
他是最显眼的,因为面色同殷霱有一拼,都是极为苍白的脸色。
想来是为花佳的死而困扰,掌上明珠一死,李莹怨恨花沅的同时,也会同林淑清这个杀人凶手直对上。
花克勤这个男人,为人子,为人妻,为人父,仅后宅就够闹腾了。
又是一个被后宅拖累垮的男人,娶妻娶贤,还是小丫头好,贤惠、贴心,还伶俐……
小黄门将冀漾等人引领到官员跟前,同礼部尚书荣吉轻声说了几句,便离去了。
身为右侍郎的花克勤点名后,再由,邢筄嘱咐几句规矩,最后,荣吉又鼓励的了一下。
花克勤瞧着冀漾的眼神,简直是淬了毒,紧紧握着拳头,青筋暴突,连掩饰都做不出来了。
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做不了什么。
冀漾好心的对他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他就是这般有礼貌,带人和善。
见此,花克勤气得脑子一阵阵的发黑。
棺材子,狡诈!
幸好荣吉伸手扶了一下,不然人就径直栽了下去。
邢筄在他人看不见的角度,偷着咧开嘴,笑了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主子同女主子混得时间长了,竟也学会气死人不偿命了。
旭日东升,朝霞万里。
冀漾等人随同荣吉到了殿前的空地上,肃立恭候圣谕。
很快从殿内走出一个宫人,挥着拂尘,朗声道“宣……成化乙未科……贡士觐见!”
冀漾与殷霱率领众人往里走,礼部的官员则列成一队走在侧面,给今日的主角让路。
殿内两旁立着的百官,大多是身穿绯红色的官袍,在紧后面才有廖廖几个穿青色官袍的。
百官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三百整觐见的贡士。
有人想榜下捉婿,有人则是想暗中拉拢。
总之,众人各有各的打算。
“臣等拜见圣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冀漾与众贡士按照殿试的规矩,一起向高坐黄金龙椅上的朱见濡行大礼。
五拜三叩头,俯首到手五次,然后磕头到地三次。
“平身……”大殿上传来一道颇有和善的声音,却又令人敬畏。
这是一国之君的声音,绝对不是小黄门的太监,说话的声音。
很多寒门的贡生听到之后,激动得浑身发颤,直到被人提醒后,才慌忙起身,颤颤巍巍的立好,后脊发凉。
这可是一国之君,他的一句话就可定人一生的贵贱生死。
有人担心触怒天颜,心虚往上偷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