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罗携长宁落在圣灵娘娘庙大殿前。
门口洒扫的小童惊得扫把一丢便飞扑向长宁,痛哭。
“主持你可回来了,你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庙里都乱了套了。”
长宁从小童怀里救出自己的长胡子,安抚道。
“慢慢说,怎的乱了套了,庙里的其他主事师叔呢?”
小童用袖子抹了脸,断断续续的说起庙里近半年来的状况。
阁中灵石不见了,主持也不见了,分明是监守自盗携宝的逃匿迹象。
待灵石失盗的消息传开,方圆百里的其他道院沸腾了,各显神通的抢走了香客。
如今庙里门雀可罗,心眼活络的另投它门,无处可去的老弱病残靠着老秀才摆摊卖字过活。
不待长宁叹呼人心不古世道艰难,姬罗先笑了。
“才笑完别人才杰凋敝,想不到自己的地界更不堪,啧啧啧。“
长宁忙拜,“长宁有愧。”
摆摆手,“你的庙,不用有愧于我。”
“长宁惶恐,娘娘才是这庙中魂灵所在,长宁不过是娘娘座下小卒。”
姬罗不耐与他分辩,径自走向后山。
“庙是你的,山是我的!你做你的主持,我做我的山主。你有仙身无仙籍,不必受天界刑律约束,自在去吧。”
长宁欲再要辩,姬罗神姿渐隐,只留下殿前小童目瞪口呆。
“主持,那漂亮姐姐莫不是个妖怪,怎的突然不见了。”
“胡说,那是咱们圣灵娘娘。”长宁呵斥。
巍巍昆仑终年积雪,山峰连绵,陡崖峭峻,雷雾缭绕。
山中雪崩山塌之难频发,又有神兽白泽巡弋其间,常人难以靠近,是以华光常常嗟叹,可惜了巍峨奇美的昆仑山琼华宫竟不得外人所识。
白曜自天宫归来便闭门研修,华光在遣云殿自在的住下,无聊时便拉着巡山归来的白泽下棋。
昆仑冷寂,偌大的宫宇只白曜及白泽两个活物。久居的华光难免无趣。
这日对弈中便打探起白曜的私隐。
“你主子大战后便隐世不出。这天罗地网的法阵布下,外人也难得进来。我听闻只昆仑雪姬机缘巧合能见上他一面。你可知外面都传言他二人早已情愫暗生,避在这方外仙山和和美美过日子呢。“
白泽虽为异兽,却知人言,晓万物,化形为人乃是一名稚嫩小童。
听到华光说起外人谣传白曜情事,忍不住辩解。
“胡说,我家大人从未见过那雪姬。她在宫外游弋次次都被我赶走了。”
华光啧了一声。
“小畜生就是不通人情,你把人赶走,他两人不得相见,又如何与你主子日久生情。”
白泽童声童气的数落。
“哦,什么外面传言,是火神大人一家之言吧。你不就是六百年前在山门口见过雪姬一回,便污蔑我家大人与那雪姬有私。”
“小孩子懂什么。”
白泽猛吸气,呼噜噜的胀出原形,一只通身雪白的狮身羊角巨兽,风雪中毛发迎风招展,甚是威猛。
“我不是小孩子。”
华光无奈,执棋点于它额心,巨兽便瞬间缩成了幼犬大小。
“你不晓得心虚的人才会张牙舞爪吗。”
白泽被锁住兽形,急的上蹿下跳,平日里震山的呼啸此时听来更像是幼犬呜咽。
白曜从藏书阁出来,白泽忙凑上去,低眉垂耳,好不委屈。
白曜挥手解了它的禁制,对好友很是无语。“你又何必跟它计较。”
华光“叮”的一声将棋子丢进罐中。
“你这昆仑宫不说鸟兽这等活物,就连花木都没有。冰天雪地的我不与它寻点开心,难道要与这宫墙峭崖作乐?”
“那昆仑雪姬正在玉虚峰上布雪凝冰,你何不前去探访一二。”
白曜执棋落子,前番白泽被压制的棋面又有了转机。
“去沏壶茶来。”
白泽重新化为小童,端正应是,走时还对华光做个鬼脸。
“说是不曾见面,你对她的行踪倒是清楚的很呐。”
华光拿起棋子作势要丢唬跑白泽,转手落在盘中。
“可弄清了那阴陵山主的来历?”
白曜摇头,“我遍阅三界异兽志,也曾让白泽闻气辨形,一无所获。天书中也只寥寥几笔,说是生于无名山野,长成后自诩阴陵山主,六百年前引天火屠城,为凤凰九黎所剿,尘封山中。”
待一子落定,又接着道来。
“当年她体内留有行止残片,许是此番行止出世,剑灵重聚,她才逃脱出来。”
行止乃是当年太和残剑加不周山沉铁所铸,剑体恒固,可辟妖邪,实是三界难寻的弑魔神器。
可这剑偏偏往那姬罗心口刺。
棋局里两军对垒,杀意四起。
华光执棋间虚虚一叹。“仙魔两族的矛盾虚掩数万年,差不多又到时候了。”
白曜落子定局,盘中两军厮杀,死子半壁。
“也好。”
长宁帮城中贵人做了几坛法事,甚是灵验,庙里香火渐旺。又见姬罗时常在山间漫行,便吩咐弟子封了后山,不让闲人打扰。
几个寄守在路口劝阻游人香客,无聊时便谈论起隐匿山中的圣灵娘娘。
“寄常说娘娘十分貌美,神通广大,能飞天遁地。”
寄常便是那日门口的洒扫小童,为了印证自己说言非虚,连连点着头。
“我亲眼所见,突然就不见了。”
“是像这样不见的吗。”
姬罗突然出现,待几人回头,又隐身消失。吓得几人四处奔逃。
“没用的小东西,我还没表演绝活呢。”
姬罗幼时常常装鬼吓唬山中的行人,尤其擅长扮冤死的鬼妇。
披头散发,七窍流血,一身血红长裙在林间飘荡。
声名之广,方圆百里的妇人都用她来咒骂自己的浪荡相公,“真该被那山上的红衣厉鬼抓去填命!”
唬弄走几个叽喳烦人的小孩子,姬罗召出一个闪光的洞口,徐徐步入。
洞中磷石熠熠生光,石阶盘旋而下直抵一块顶天巨石。
姬罗伸手抚摸石壁,亲密而熟悉。她不知父母不饮风露,记事起就在这石边玩耍,山中鸟兽草木皆听号令,附近山精妖怪莫不畏惧,是个地地道道的山霸王。
但她自从沉睡醒来,脑中便时时浮现些纷乱的画面。
这几日她时常幻觉身在一片巍峨群山中,其间鸟兽率舞,花木繁荣,待深究却又不得头绪。
这些脑子盘旋的陌生画面难道是在向她昭示自己的身世之谜?
从洞中出来,姬罗在一潭深池边走神。
秋阳绚丽,山野烂漫。池面漂浮着点点黄叶,倒影中少女黑发垂地,红裙上金饰羽纹熠熠发光,眼眉神情淡漠。
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有些后悔当日没借了白曜的灵玉。若有灵玉相助,这一切疑问便可迎刃而解了。
昆仑山中白曜正看着宫中的一幕水壁。
上面画影浮动,自姬罗步入光洞便一片空白。施法探寻,水壁毫无变化。
这洞中到底有何诡异,竟能避开他的神思?
半晌少女明艳的容貌又清晰的浮现在水壁上,池水静谧,鸟语花香,好一幅秋日美人图。
挥挥手,画面移近,姬罗眉尖眼角茫然失落。
白曜自问,“你在想什么?”
池水滟涟,斜阳下点点星光闪动。姬罗漫步向池边靠近,足尖轻点水面,涟漪振荡。
可这看似平常的湖面内里却有股强大的神思涌动。
这世间还有谁能借水行思,观瞭万物?
姬罗顿悟,灵机一动,纵身跳入池中。
少女身姿矫健,在水中轻盈的游动,忽然向上一个弹跃,水壁波纹荡漾,顷刻间浮出一个笑盈盈的红衣美人。
“得知水神思慕,姬罗特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