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莫依依不相信，这样的视频，但凡有一点点还属于人类的七情六欲，看了以后就绝对不可能无动于总。

陆黎没有和她争辩，只一针见血地问道：“难道你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尝试吗？”

刹那间，莫依依那边消弭无声，仿佛被用胶带封了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尝试？她怎么可能没有尝试过。

两年前清除部门有个女孩子在看见了这些惨剧后，选择和莫依依联手，那时莫依依还没有录下视频，只能用黑客的手段帮助那个姑娘在各大网站匿名用文字揭露这一切。

然后——

帖子很快被删除，女孩也消失了。

但莫依依知道她在哪里，连续半个月，整个监狱几乎都能听见从审讯室传出的惨叫，通过地下监狱的喇叭被播放出来。

曾经温柔的嗓音变得像砂砾一般粗糙，从哭喊到哀嚎，再从哀嚎到野兽般的嘶吼，最后甚至无法发出声音，只有一声声从胸膛传出来的呜咽气声。

这一手段是警告，更是威慑。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用耳朵却不难想象人间地狱般的惨状，审讯人员要求那个女孩说出到底是谁是她在地下监狱中的内应，女孩的嗓子几乎彻底毁了，喇叭里传出了最后的声音。

“呸！”

这是她的回答，也是她的遗言。

莫依依听说那个女孩拖到地下三层的手术台上，彻底销毁了作为人类的部分。

几乎是每一天晚上，莫依依都会梦见那个女孩，看起来那样瘦弱娇小的身躯，却始终笔直地站着，以战士的姿态屹立在她的梦中。

陆黎的话像一根针，挑破了莫依依深藏在心底的脓包，汩汩涌出的血水如硫酸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我尝试过，但是失败了，可那是因为……”

陆黎打断了莫依依的话，“因为你没有视频？别傻了，我查过两年前的那件事，虽然在互联网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踪迹，但从留下的只言片语我也能拼凑出原型。”

“你以为政府对这种行为没有预案吗？尤其是你们已经给了他们一次演练的机会，这次我相信三分钟内所有的帖子都会被清空。”

莫依依厉声道：“不会的，这次一定不会！”

“好，就算你的技术比两年前有了长足的进步，视频成功地被所有人看到，那又怎样？政府可以说视频是合成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汗水顺着莫依依乱糟糟的发丝落下，蛛丝般的血红弥漫在她的眼球中，她魔怔般重复道：“不会的，一定不会，我还有其他的视频可以证明。”

陆黎在心中叹了口气，莫依依为这件事应该筹划了许多年，自己的行为宛若将她所有的希望狠狠戳破。

但现实总是要面对的。

“你不明白吗？这件事和你到底有多少视频一点关系也没有，最重要的是，民众愿不愿意去相信。”

莫依依靠在冰冷的墙壁，骨髓仿佛在这一刹那都被冻住。

两年前网上的那些评论，她现在都不会忘记。

“怎么可能，以为在写科幻小说吗？”

“政府不可能这样对待人民，如果真的是这样，肯定早就被揭发了。”

“我只知道，新人类计划让所有人都变得越来越好！”

“发帖人显然在造谣，这种人应该被打低分，送到监狱去。”

“只敢匿名躲在屏幕后面的鼠辈，肯定是为了扰乱国家编出的谎言！”

是啊，最关键的是，民众愿不愿意去相信。

很显然，在以评分定等级的社会中，每个人都已经培养出政府希望培养出的思想、性格和理念，他们相信政府，认为新人类计划会带来更美好的新世界。

而揭露这一切的自己等人，是骗子，是无耻之徒，是打破了他们幻想的坏人。

在这一瞬间，莫依依甚至有种想要放弃的想法。

或许她这么多年来的努力都是错的，或许她应该跟着这个世界一起沉沦。

似乎看出了她的颓然，陆黎发了一段话过去。

“或许，你可以听听我的计划。”

莫依依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然而随着陆黎将计划逐字逐句地发来，她的神情终于变了，咀嚼泡泡糖的动作越来越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心情稍稍平静一些。

虽然事实证明，这样只会让她的身体越来越热，血管中涌动的血液烫的似乎要沸腾。

“这就是我的计划。”陆黎全盘托出。

“你疯了？”饶是莫依依这样大胆的人，都忍不住惊叹，“一定是疯了吧！”

“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我说过，你可以赌一把。”

莫依依沉吟片刻，将陆黎发来的几行字翻来覆去地看。

“我赌了！”

看着莫依依发来的三个字，陆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另一边对陆黎进行重点监控的政府工作人员揉了揉眼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大概从半个小时前开始，陆小姐那边的画面就处于静止状态。

看起来她一直坐在电脑前，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不变。

时间似乎也有点太久了吧，工作人员操纵着摄像头转动方向，虽然从画面上来看的确没有什么异样，信号传输也很正常，但她直觉不太对劲。

她的手放在按钮上，正准备将这一异常情况汇报给上面时，画面中的陆黎却突然动了。

女孩揉了揉肩膀，似是困倦极了，又轻锤腰部，缓缓地站了起来，将面前的电脑关闭。

难道刚才坐在那睡着了？工作人员这才释然，又感慨其实当主播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陆小姐每次直播结束都要查好久的资料，还要在文档上不断写写画画。

这样敬业的态度，难怪会获得那样高的评分。

当晚陆黎躺在床上，明明已经困到极致，却始终睁着眼睛看向窗外。

黑沉沉的天空仿佛暴雨将至，看过天气预报的陆黎却知道，明天是个大晴天。

无论夜色多么沉重，等太阳从云层中挣脱后，都会驱散眼下的黑暗吧。

她突然想到在她那个世界出现过的一句话。

谭嗣同先生曾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有之，请自嗣同始。”

如果这个世界也需要流血——

陆黎眼中闪过冷光，这一次，她会让该流血的人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