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伏万寿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样的一个少年郎,竟然能拉六石弓,箭法似乎比他还好一大截。
两个家奴扛着稻草人返回,大家一致上前验看。侯伏万寿的羽箭射到了肩膀往下两寸,不到正常人体的心脏部位,算不上致命伤。
赵旭的箭射中了稻草人的额头中间,更夸张的是,羽箭穿透而出,只留一个箭羽。
赵旭竟然还留有余力!
侯伏万寿讷讷说不出话来,看着赵旭的眼神闪灭不断,时而热烈崇敬,时而涌现杀机。
大周崇武,任何人武力强绝,都会得到大周国人的喜爱与崇敬。侯伏万寿向以勇武自居,没想到却败在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里,出于武将的本能,就想收为己用。但想一想赵开的身份,他心里又转着把赵旭早早灭口的念头了。
这样的神射手,不能留在赵开身边!
赵开也有些意外,首次看到赵旭射箭,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拍拍赵旭的手臂,赵开笑道:“正平公、侯伏大将军,胜负已分,是否无须再比了?即使在下输了,也是和局哩。”
宇文乾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无言以对。
宇文乾基却叫了起来,呛声道:“什么胜负已分?两人都射中了,应算作和局才对!”
宇文乾嘉一拍手,大笑道:“正是如此!双方比箭,射中即可。如若侯伏将军后射,也能挑个不同的位置。赵开,这一局,我们吃了先射的亏,算作和局都是给你面子了!”
赵旭涨红了脸,双眼圆瞪,就想上去揍他一顿。
赵开轻轻撞了赵旭一下,转向侯伏万寿道:“大将军也是这般认为吗?”
侯伏万寿踌躇了一下,对着宇文乾嘉抱拳道:“小郎主,这……”
宇文乾嘉喝道:“闭嘴!这没你的事了,退下罢!”
侯伏万寿脸色一僵,低下头来,抱个拳,便往侍卫那边走去,再也没看赵开那边一眼。
赵开也是恨不得一刀就剁了这种惫懒的纨绔子弟,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争论也没有什么用处,干脆就不再纠缠,直通通地道:“正平公说和局便和局罢,第二场该如何比斗?既然不比诗文,那按照长安城中如今盛行的博戏,握搠、双陆、樗蒲都可以,请正平公选一样好了!”
赵开虽不爱赌博,但经不住长安城中盛行各种博戏,豪门世家赌博成风,往往一场赌斗下来,一座庄园都能随意当做赌注,自然是知晓这些门道的,否则他也不会故意提出以赌斗解决争端。
按长安城当今的情形,往往两方有些矛盾,不能动刀动枪的情形下,便以博戏定胜负。大周这边还好些,比较尊崇儒礼,赌博尚且少一些。大齐那边的邺城和晋阳,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就没有不爱博戏的。
握搠、双陆等博戏,类似于后世的掷骰子和飞行棋,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玩家,输赢大都以运气成分居多。
赵开之所以提出来博戏,玩的是一种先声夺人的心理战术,想把第二场的名目框定到这种没有血光的赌斗之中,免得撕破脸了不好看。这种棋子游戏反正是凭运气,胜负五五开,气势上先占点上风,免得宇文乾嘉又要耍赖。
宇文乾基平日最爱这类博戏,闻言笑道:“这有何难,选哪种都行,小爷就不信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运气能比我们好?”
赵开揶揄道:“小公爷不会再判和局了吧?我可是听说,博戏这种事,往往都是初次玩的人运气好些,不知你们谁下场与我相博哩?”
宇文乾基挽着衣袖,就要上前,道:“当然是小爷……”
宇文乾嘉一直在思索,他最要面子,想要赢得万无一失,才能回长安城去吹嘘战绩,眼看从弟就要下场,忙出声道:“且慢!”
宇文乾基回头笑道:“六兄请宽心,这握搠小弟是玩惯了的,定然能赢!”
宇文乾嘉摇摇头,神秘一笑,道:“我们堂堂大豖宰府的公爵,怎能靠运气去定输赢哩?听为兄的,要赢就得赢得十成把握。”
转而对赵开道:“这等博戏,不比也罢。我等都是将门之后,要比还得比勇力。赵开,你忘了大周军中有一种游戏,叫做角抵么?我就与你角抵定输赢!”
宇文家的几位小公爷闻言,拍掌直笑,都欢呼了一声好。
宇文乾基戏谑地看了矮了半头的赵开,露出轻蔑的神色,退了回去。
赵开暗骂一声无耻。他知道,这角抵之戏,就是摔跤,互相抓着手臂,以头相抵,各自借势用力,谁被抵倒了,就是输了。
宇文乾嘉十六岁,身子基本长成,而赵开却瘦小多了。这根本就是重量级对轻量级,难怪宇文乾嘉他们笃定能够赢个十成,简直就是欺负人。
谢嫣然后后头听到,惊叫出声,又急急捂住了嘴。她身后的乙弗婆等妇人发出一阵嘘声。
赵旭脸露焦急,沉声道:“若要角抵,就由我赵旭奉陪,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宇文乾基又发挥出狗腿子的作用,指着赵旭骂道:“小子,第一场以家仆比试,第二次自然是主人家出场。你一个小小家臣,哪有随意搭话的份,你是不想活了么?要不是念你箭法不错,就凭你没大没小的样子,今日就可灭你满门!”
赵开一声长啸,高声道:“请小公爷留些口德,莫要给丞相大人的贤名抹黑!赵旭即使有错,也应由我这个家主来责罚,与你何干?动不动就灭人满门,你当大周的王公大臣没有眼珠子么?”
宇文乾基嚣张惯了,被赵开一顿教训,血气上涌,便要挥起马鞭打人。赵旭满眼通红,斜跨一步挡在赵开面前,高喝道:“你敢!”
宇文乾基见赵旭杀气腾腾,而侯伏万寿又离得有些远,便讪讪放低马鞭,哼了一声,再不说话,眼睛咕溜溜的转动,不知又要想什么凶恶主意了。
赵开对于角抵,心里倒无多大抵触,他自信练了一个多月的太极推手,虽做不到四两拨千斤,但应能周旋一二。
见气氛越见紧张,赵开伸手把赵旭拉到背后,笑道:“东升,忠心护主是大周律明令嘉奖的,但不可对小公爷无礼,你退下吧。”
宇文乾嘉也不想闹出人命来,大豖宰府虽权势滔天,却也不能一手遮天,否则他强抢民女也不会给什么银子了。便装作很大度的样子,笑道:“随扈如此忠心,也属难得。算了,小爷懒得计较,莫要多事就好。”
赵开便对着宇文乾嘉作个揖,道:“多谢了,那便依着正平公,你我就比角抵。只是小弟想问清楚一些,所谓拳脚无眼,若是比斗中失手伤了正平公,可会事后报复么?”
宇文乾嘉如同看怪物一样瞪着赵开,傲然道:“就凭你?赵开,小爷就把话说开了,角抵之时若有损伤,双方绝不事后追究!就怕到时把你打趴了,你哭得难看,哈哈!”
赵开懒得废话,对赵旭道:“清场!”
赵旭应了一声,低声问道:“公子,你大病初愈,明显吃亏哩,能行么?”
赵开点点头。
赵旭招呼一下阿母,依然立在赵开身后。乙弗婆等妇人过来搬开长案和板凳,露出一个三丈方圆的空场。
宇文家的小公爷们见赵开这么干脆,都以为他是死要面子不肯认输,打算破罐子破摔,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宇文乾嘉出去头上的紫金冠,紧一紧腰间的玉带,也不做什么准备,便往场中走了过来,笑道:“赵开,这次就算把你揍成猪头,你也不能说小爷欺负你哩,哈哈!”
赵开缓缓扎好马步,双脚不丁不,正是太极的起手式,肃容道:“多说无益,正平公请!”
宇文乾嘉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只以为赵开不懂装懂,更加轻视。他是鲜卑贵族,虽说从没在草原上生活过,但自小便练习的,在府上与家奴侍卫互抵,赢多输少,自信的很。
双方搭好手臂,因赵开比他矮小,宇文乾嘉须多退半步,把身子下压,才能与赵开抵着头。
宇文乾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赢得太容易了,也是寂寞啊,得好好折磨一番这小子,方能出了小爷这口恶气!
赵开抓着对手手臂后,再无动作,宇文乾嘉也懒得再等,便漫不经心地伸腿去绊赵开,同时人往前一扑,想就势压倒赵开身上,拿他当肉垫。
赵开一个矮身,快速转为背对宇文乾嘉,抓着他的手臂扛到肩上,就着他前扑的冲力往身前一摔,直接就把宇文乾嘉整个人带飞起来,从肩上摔了过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赵开脚也被绊到,急急一个侧身,踉跄两步,装作害怕的样子,右手勾着脑后,手肘前倾,朝着摔在地上犹在哼哼的宇文乾嘉脸上,狠狠地撞了上去。
“啊……”
赵开的手肘刚好撞击在宇文乾嘉的鼻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