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邈吃完午饭,还没来及问陈清浅诊所地址,就见薛国庆难得戴了一副老花镜,从餐边柜翻出压箱底的一张纸铺在收拾好的餐桌上。薛邈凑近一看,没笑死,红红蓝蓝绿绿,是张手绘地图,地图最上面用蓝黑钢笔水描粗写着“市内优秀诊所大全(薛国庆亲绘)”。
“国庆,你这是什么呀。”薛邈看了半天,只看清楚几个用醒目星号标注的大医院。
“优秀诊所大全。识字不,薛国庆亲自绘”,薛国庆不知道何时拿了个放大镜,趴在地图上找什么,随后招呼薛邈也趴过来,“看清楚了没有,这就是陈伯伯的诊所。”
薛邈确实趴的够近,看了半天周边标识也没看懂,“国庆,你就不会告诉我多少路车到哪里然后走哪里嘛,至于嘛。再不济打的不就可以了嘛。”
“不能,一个城市多大点地方,没事打什么的乱花钱。再说你这样去拜师没有诚意,一定要千山万水的才行。”薛国庆把鼻梁上不常戴的老花镜扶了扶,“你要不稀罕我画的地图就吭声,本来我想当传家宝传你,这当初花了我多少心血知道不。”
薛邈撇撇嘴,小声嘟囔,“别人家传家宝都是金银玉石什么的,我们家倒好一张破纸。咋不传男不传女的留给薛景娶媳妇呢。”
“你说什么?”薛国庆瞪着眼睛。
“没说什么,我今天又不去抄方,先过去拜访拜访陈伯伯,你就简单点说在哪里,到了我自己找。”
“你不是说抄方嘛。”薛国庆假装糊涂。
薛邈很无奈,不想跟薛国庆再争辩。
“行了,你那30多年前老地图赶紧收起来。都什么年代了拿给孩子不耽误事嘛。”陈丽从厨房出来瞄了眼餐桌上的纸,就知道是什么,转头对薛邈解释道,“这是当初你爸带我看病的地图,那时候交通不便,打听到一个诊所,自己标注,然后骑自行车载我去,没想到间间断断就标注了好多诊所。”
陈丽说的轻描淡写,薛邈听完这话看了看正小心把地图折好的薛国庆内心五味杂陈。她很少听到父母提起看病的事,只是外婆说过自己没出生前,薛景送到外婆家养了一段时间。
薛邈内疚起来,这个地图当时一定承载着薛国庆太多期望了,薛邈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吸了下鼻子,对薛国庆一伸手,“拿来吧,这么好玩的东西,当传家宝确实与众不同,我先给你收着。”
“啊?”薛国庆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看了看手中地图,想了想还是舍不得,放回到餐边柜最底下的抽屉里,“算了,你妈说得对,你拿着也没用。去陈伯伯那坐157路罗家桥下车就好找了。”
“邈,天气热,打的去吧。这里我提前准备好一盒西洋参你带过去,到了诊所再提一箱水,诊所来来往往需要招呼病人也方便。今天第一天去,你不用太紧张,陈伯伯很随意的,你也随意点。”
薛邈点点头把陈丽的话听进去,对着薛国庆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薛国庆一听老婆发话了,一脸温柔跟在后面使劲点头,早把刚才对薛邈那副威严做派抛到脑后。
“你妈话记住了吧。”
“记住了”。
薛邈打的很快就到了罗家桥,但是问起陈清浅诊所,还是费了点事。罗家桥属于老城区,以前的城市规划没有章法,还保留解放前的布局,楼房、平房随意混搭,穿过一条小路拐进一条不是路的路,然后一不留神窜出一排胡同口,成了熙熙攘攘菜市场的把头。
薛邈左手一盒西洋参,右手一箱矿泉水,肩膀上的背包已经垮的没样子了。抬头一眼扫过烤鸭店、麻辣烫点、小小裁缝店以及两性用品店之后,终于在不远处看到蓝底白字招牌上写着陈清浅中医诊所。
薛邈大失所望,如果三十多年陈伯伯的诊所是她今天看到的这样,她能理解,可是能那么神奇看好她母亲的疑难杂症,医术水平应该差不到哪里,怎么三十年后还是这么…这么…,薛邈想说破旧,硬是压住没从心里说出来。虽然是事实,也难为昨天那个女病人可以找到。
薛邈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还不是自己要求来的,瞧不瞧得起,也要把她父母托她带的西洋参送到。
薛邈站在诊所门口,对着推拉玻璃门踌躇半天,心里忐忑。身后有人等薛邈半天看她没反应。啧了一声,把薛邈往旁边挤了挤,自行推开玻璃门进了诊所。
薛邈看见门拉开了,赶紧跟在其人身后踏进诊所。
“王叔来了?里面还有两个病人,你先等一等,这位是?”一进门右手边是一排中药柜和柜台,有个抓药的年轻小伙正在招呼病人。
刚进门的病人点点头,回头又看了看薛邈,“我不认识,门口站半天,你问问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说完径直朝里面一个房间走去。
“你是?”小伙子上下打量薛邈,“是来看病,还是这一块找哪家?我都熟”。然后低头继续抓药。
“嗯,不是的,我不是看病也不找人,是提前跟陈伯伯打过招呼来看看他的。”
“你是薛邈吧,中医药大学的对吧?”小伙子停下手里的活,立马活泼起来,满脸惊喜还带着羡慕问道。
“你怎么知道?”薛邈觉得惊奇。
“陈大夫说了你要来了,我们都等着呢。你就跟着刚才病人直接进里面那个屋,我这会忙,就不领你进去了。”小伙子说完话,对着柜台旁边等药的病人嘱咐道,“阿姨,你要记得每付药里放五片一元硬币大小的生姜。”
“又放药引子吧。”病人显得很懂的样子。
薛邈听着好笑,心想还可以放一对蟋蟀呢。
“没有,没有,这是其中一味药。”小伙子笑容可掬解释道。
“生姜性味辛温,有解表散寒、温中止呕,温肺止咳之功,自古被称为呕家圣药。自然是药不是什么药引子了。”病人未说话,薛邈顺嘴背起中药学的内容说给她听。
病人一脸惊愕看着薛邈,也不知是觉得她唐突多嘴还是渊博爱显。小伙子一脸自豪介绍薛邈,“阿姨,这是咱们省中医药大学毕业的在省人民医院中医科工作的薛医生”。
病人一副恍然大悟,露出几分欣赏,对薛邈点点头。
薛邈第一次有种身价百倍的感觉,心里不由自主得意起来。
“小段,是薛邈来了吧,让直接进来吧。”从刚才说的屋子里传来一声浑厚的男声。
“知道了陈大夫”,小伙子也不知道高兴什么,转脸对着薛邈更加热情的朝里面屋子努努嘴,“你进去吧。”
薛邈这才觉得右手一箱矿泉水死沉死沉,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傻,为什么进门不知道放下东西呢。随手把矿泉水挨着中药柜台放好,提着一盒西洋参进了里屋。
其实陈清浅中医诊所同门面比起风格迥异,是个套间房。一进门大厅是刚才年轻小伙子抓中药的地方,并不大,十多平米,对面一排病人等候的椅子。而后就是薛邈要进的里屋,被左右隔开,右边诊室也不过十来平米,左边治疗室,二、三十多平米,紧紧巴巴放了五张床,已经躺满扎针灸的病人,一个年轻女孩在旁边负责。紧凑不失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