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中医科没有实习生，这是谁都心里明白的，来三甲西医院实习的医学生还是对手术感兴趣，而中医枯燥乏味没有兴趣完全可以理解。不过苦了科室的大夫们，年轻一点的大夫都要被迫跟罗永浩上门诊，负责抄方。

薛邈成为罗永浩的眼中钉，格外受“恩宠”，只要不值班就要无比煎熬陪着罗永浩上门诊。

罗永浩看到薛邈最近中医有所见长，听闻她在院外跟师学习，心里不舒服。有意无意要在薛邈跟前摆出主任的权威。面对病人格外热情，展现出来的责任透着心机。

“对对对，你这个脉呀，我们中医叫做弦而有力，中医里讲弦脉是主肝胆、痛证、痰饮等。弦大兼滑，阳热为病；最近有没有口苦，口干？”

“主任，我最近就是口苦，口干，口气也不好，这右侧腹部不舒服，也胀的很，我以前就有胆囊炎。”病人一脸佩服。

罗永浩瞥了一眼薛邈，略露得意之色，“薛医生，病人都说了有胆囊炎史，我们应该给病人做个腹部彩超复查下胆囊，顺便抽血化验看下肝功能，尤其要看胆红素情况。”

“嗯。”薛邈多余话没说点点头，有条不紊的按着罗主任要求从电脑上把检查单开出来，递给病人去做检查。

病人听到罗主任用了一堆专业词，即使听不懂也觉得专业让人值得信任。

“看到没有？弦脉，怎么样？”病人走后，罗主任特意又对薛邈强调了下，意思是说你以前不是说我看病不看脉象嘛。

“主任…，”薛邈刚想说什么，看到罗永浩眼睛透着狡黠，话到嘴边咽了下去，转而说道：“主任真厉害。”

罗主任不可置否，心情大好，叫了下一个病人。

“老人家，这个高血压病中医可以调理的。”罗主任压着耐心，扯着嗓子对耳背的老人说道。

“啥？高血压呀，我都三十年了，心内科大夫说了控制不好就要换药，还说我心脏不好很麻烦。”病人一手拢在耳边凑在罗主任跟前听他说什么，一边还要大声喊到解释自己病情。

“你这个脉呀弦细，心气不足…心气不足，可以中医调理。”罗主任继续大着声音说。

“啥，我这个病悬？我快不行了？”

罗主任被弄得哭笑不得。

薛邈略微皱眉头，心想怎么又是弦脉，伸手仔细摸了摸病人脉搏——“脉力不匀，往来艰涩不畅，就像脉象学中所说如轻刀刮竹。”应该是“涩脉”，她看了眼罗永浩正一脸不耐烦又强装作热心对病人解释半天，突然想到多唻的叮嘱只好作罢。

这一上午，薛邈就这样听着罗主任跟病人各种详细注解，明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要表现得虚心接受，简直如坐针毡还要见缝插针适时抬高主任一把。

不过在薛邈主动努力下门诊气氛打造得格外好，竟让薛邈产生一种错觉怀疑是自己一直觉得罗主任讨厌自己的…终于能体会到薛景对她说的夹着尾巴做人的好处。

中午下门诊，总算解脱。薛邈故意收拾东西很慢，跟罗主任拉开距离离开诊。一个人走在门诊大厅听到有人叫她。

薛邈寻声看去，是在地铁和陈清浅诊所里遇到的同龄男子。

“你有什么事？”薛邈等他靠近，疑惑问道。

“薛医生，我是李尔就是李敏娇的儿子，今天过来专程找你，她们说你上门诊，我就在这里等你下班。”年轻男子也不见外，先做了自我介绍。

“噢…是有什么事？”薛邈看到李尔礼貌地伸出手，不好意思推辞，跟他握了握手。

“你还记得上次在陈大夫那给你们带过去的病人不。陈大夫后来介绍病人去了瑞和堂，现在病人已经好多了。”李尔几句话就勾起薛邈兴趣。

“真的？”薛邈听到病人竟然真的看好了，显得兴奋，又觉得在生人面前太直接，赶紧话锋一转，“这是你今天专程来找我的理由？”

“嗯。”李尔点点头。

“你…你们去过陈大夫那里，陈伯伯让来找我还是…？”

“我本来要去，但是路过你们医院，就直接过来看看你在不在…，对了，方子我都给你们带来了。”

“我看我看…”薛邈顾不上矜持不由分说，伸着头等着李尔从随身背包里拿出处方。

接过李尔处方，薛邈翻看了几张处方，一开始的欣喜慢慢转变为惊讶，自言自语说道，“就是这么简单的方子？”

李尔摇摇头，他不懂中医。

“这个我可以拿走不？我想我带去陈大夫那里。“

“可以，可以，这是我们家亲戚留下转交给你们的，他先回老家了。”

“真的好了？”薛邈还有点不敢相信看看李尔又看看处方。

李尔点点头。

李尔走后，薛邈坐在门诊大厅，若有所失地看着来往病人，心里一直问自己难道在陈伯伯之上中医还有更神奇的地方？难道陈伯伯说的上、中、下工确实有这么大区别？

薛邈反复看了看手里方子，她说不出一二三，但是完全不同于陈清浅方子风格，组方特点短小精悍，以至于看起来平平无奇。突然想起陈清浅说过的话，“没有人带你，你无法突破自己的局限”。她觉得自己此刻面对中医，就好像深邃不见边际的大海，而她还仅仅只是在搁浅的海边。

薛邈心里涌动着无法诉说的兴奋，许久才发现自己下午没有班，应该带着方子去陈清浅那里。

“师傅，那个病人的方子。”薛邈一进陈清浅诊所就激动的叫着，看到门口有两个等待取药的病人，才觉得失态，站在药柜前先把方子递给段哥看。

段友军忙着抓药，只是扫了一眼就眉头拧在一起不说话了。

“方子是桂枝加葛根汤，出自《伤寒论》主治风寒表虚证兼项背强不舒者。具有解肌发表，升津舒经之功，是个解表方子怎么可以治疗这个但头汗出？”薛邈插嘴问段友军，其实也是问自己。

段友军也无法解释，只有抱歉笑了笑，“这个方子陈大夫很少开，我也不是太懂。”

“师兄妹讨论病情呢？”一个等着取药的病人看着他俩冥思苦想的样子调侃到。

薛邈不好意思对病人点点头，把方子收起来，“我们等会问陈伯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