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的话触动了崇祯的内心，想起她这段日子，每日忙得不可开交。除了跑步锻炼，还学骑马练骑术，练火枪射击，原来她早就为上阵做准备。

“真正的英雄，不一定非要名声显赫，被人羡慕。而且当英雄是要付出艰辛和巨大代价的，女英雄要面临更多的麻烦，不便之处太多了。”崇祯偏着脸瞧她。

近来柳如是勤学好进，把孙子兵法和戚继光的练兵实记都读了个滚瓜烂熟，而且还与崇祯探讨火枪战术，排兵布阵，后勤运输补给，军事物资的生产组织等。

一个真正的将领，绝对要亲历战事，掌握战场各项细节。

柳如是聪慧，懂得总结经验，比起男子不遑多让。

人光有智慧还不足以成功，更重要的是，她有强烈的渴望，这是最难得的。

崇祯愿意给每个有进取精神的人一定的机会，但也要比较带上她的得失。

理学君子们，定然以为自己色迷心窍，去战场也要放纵享乐。

若需要依仗这些人，崇祯则不得不慎重考虑，然而大明若要革新换面，必将应对理学顽固的阻挠，那便指望不上。

心学读书人被视为礼乐崩坏的代表，对这等事不至于多舌，即便往阴暗处猜测，多数也当作风流韵事一笑置之，除非有不对路的专门拿这事针对皇帝。

如此一想，崇祯无所顾虑了。

“当前最棘手的问题，皇上和大明百姓最关心的，都是战事。当女英雄是我希望的，但我若能帮皇上安定天下，以后再做幕后诸多也可以的。”柳如是提起腰身站定在崇祯对面，神色无比的坚定。

崇祯似笑非笑瞧她：“你随我来到军营，京城里定会传言，你魅惑君王邀宠。如今再和我一道，流言蜚语更甚，一个未婚女孩子家，哪能承受世人的诸多白眼讥讽？”

这如同后世相貌极美的女子，与某个上位男人走得近，什么污秽言论都滚滚而来，将这女子视为以色魅人，获得晋升重用。

在这时代，不堪之言论自然更为凶猛。

崇祯自然知晓，便是孙传庭、黄得功和周遇吉，平日也拿异样的眼光看她，想来均以为她用美色魅惑了皇上。

即使柳如是展现了自身的能耐，只能说她很聪慧，改变不了美貌诱人的本性。

“皇上的话，臣着实不解。”柳如是眨动着明亮眼波，巧笑嫣然的斜视着崇祯。

“能得皇上信任，是小女子的荣幸，别人羡慕不已，白眼讥讽皆是嫉妒，我有何不开心的？至于别人乱嚼舌头，我自己知道即可，问心无愧，何必活在别人的眼光中？”

崇祯正要开口，又见柳如是笑盈盈的，轻哼道：“再者，只要皇后没用敌意的眼光看待，别人羡慕嫉妒对我有何不好？”

一句话，她没将流言蜚语放在眼里。

崇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这是个受到心学影响深重的女子，我行我素，不受世人眼光的影响，不照他人的标准行事。

“你若不答应，我，我去皇后那告状，说你欺负我。”柳如是俏皮的眨眨眼，嘴角勾起坏笑。

崇祯深吸一口气，哭笑不得：“你立志成为一代女将，我若强行阻拦会冷了你的热心。”

“若不适应，你随时可撤回。”崇祯不会怪责柳如是临阵脱逃，因为她还肩负南厂和天策军政宣会。

“谢皇上，我不当逃兵！”柳如是大喜过望。

崇祯起身从床板下拿出两把短铳和一杆崭新的线膛枪，加上一大袋子的定装锥形弹药，面容冷峻。

“接这杆枪之前，你要想好了。拥有它的人必是突击小分队队员，负责射杀敌方将官，目前我为队长。行军之时包括出关之后，你要抓住每一刻空闲苦练射击。”

线膛枪，柳如是见过。

崇祯练习射击的正是这一种，不但精准，而且射程奇远威力大。

她之前心里觊觎，但不敢开口，这种利器可是皇上的宝贝，没想到毕懋康又让工匠制出来了。

“臣要练出与皇上一样精准的射术！”柳如是贪婪的抓上线膛枪，抚摸着光滑闪亮的枪杆，如获至宝。

崇祯沉吟道：“我这还有第三杆，明日再看给谁，突击小分队只有三人。”

柳如是点了点头。

“这把短铳你带着，若敌人近身了，一枪崩掉，另一把我留给自己。”崇祯咧嘴笑道：“你有它总比扎三棱刺强。”

柳如是抿嘴而笑，乐滋滋的揣上短铳，拿上子弹袋子，兴奋的红着脸道：“我有短铳，可当皇上的近身护卫。”

崇祯面色一整：“我不需女子当护卫，因为我是大明女子的守卫者，遇到危险岂会为了自己而让女子涉险？”

“依臣之间，陛下是畏惧女子。”柳如是眼波一转，嘴角勾笑，小声道：“女子是老虎吗？皇上不敢接近？历代皇帝三宫六院，可陛下你不觉得后宫有点冷清？”

咳咳……受到心学影响的柳如是，和理学君子们家中的千金截然不同啊，什么话都敢冒出来。

崇祯失笑道：“值此国事艰难之际，我哪有空闲心思充实后宫？若不扫除祸患，朕宁愿当个和尚。”

柳如是瞪了一眼：“臣看陛下，与任何皇帝不同，只会关照别人，想着大明江山与臣民，却不会关照自己。”

“如何说？”

柳如是莲步轻移，到崇祯面前正色道：“你吃穿用都很节俭，又压制自己的人欲，看似是个好皇帝该有的样子。”

“你不是反感理学吗？存天理，灭人欲，正是理学君子鼓吹的，你压制人欲岂不正中理学君子圈套？”

“历代以来，压制人欲的皇帝，对美色无所图的帝王，绝不是一个雄心万丈励志图强的雄主，你瞧历代哪个英雄皇帝不是觊觎美人的？”

这歪理歪的，崇祯哭笑不得，却感觉柳如是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都有意思。

“我觊觎美人，就是雄心万丈？”崇祯皱眉道。

柳如是面不改色道：“难道我说的不是？人的欲分强弱，陛下欲强，则开拓进取的心念越强，对任何美好的事物均有觊觎之心，包括美人。”

“这便是历代雄主多为好色之徒的缘故，欲念弱的人，则毫无开拓进取之心，混吃等死，见美色都不敢觊觎，更别说得知而后快了。”

仔细咂摸，崇祯感觉这歪理貌似有那么一点道理，但也不全对，反驳道：“好美人的帝王多了去，也有诸多庸碌之辈。”

柳如是乌黑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淡淡一笑，轻声道：“那是庸碌昏君力所不能，非不愿不想。陛下为有能之人，当以历代雄主为榜样，不必被那些理学君子束缚住。”

“别说了，我身边无妃，你跟我说这些，我找谁？”崇祯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