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回到水云阁,这一次温岭没有转身就走,也不是楚楚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而是温岭看着她走进院门后,又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月色合上窗,对坐在椅子上发愣的楚楚说:“小姐,将军走了。”
楚楚嗯了一声:“月色,这不是梦吧?”
月色失笑:“不是梦,小姐你如愿以偿,真的要嫁给将军啦。”
楚楚莞尔笑了,头埋在桌子上,不让花容和月色看见她此刻笑得有多开心。
“我好高兴,真的,喜欢他这么多年,我终于……”楚楚真的是抑制不住的高兴,不是她自己的情绪,而是这具身体云楚楚还残留的意志,她留下的愿望是嫁给温岭,但从未想过愿望真的成真了。
太过高兴的楚楚到深夜才浅浅睡去,她不知道在他辗转难眠的时候,温府的东面,有一个人跟他一样睡不着。
但他没有强逼自己非要入睡,而是坐了起来,披上外衣来到旁侧的小书房,碾墨着笔,在画纸上细细描绘了一个女子的轮廓。
到后半夜,画中的女子基本成型,俨然是楚楚清丽的脸庞。
她端坐在小桌旁,垂眸专心斟茶,十指纤纤,容颜如玉,气质天成。
仔细想来,便是从那日清晨进门的惊鸿一瞥,他就多有关注她,这份额外的关注像心底隐藏的一颗幼苗,逐日成长壮大,最后深重到他再也无法忽略。
所以在小厮传消息告诉他楚明州送来聘礼要求娶她时,他生平第一次慌了,什么也来不及想就往外走,他走得前所未有的快,生怕自己稍稍迟了,她便答应下来。
在天快亮的时候,温岭才上床浅寐了一会儿。
早晨,楚楚照例前去如意轩请安,喝了会儿茶温老夫人就提起了成亲一事的日程。
“我请大师算了算,下月初十是大吉之日,宜嫁娶,日子就定在这一天了,如何?”
楚楚小脸绯红,她埋着脑袋,很小声应下来:“恩。”
“岭儿去早朝了,不过我事先就派秦嬷嬷把此事告知给他,你可知他说什么?”温老夫人笑着问楚楚。
楚楚摇头。
“他说,极好。岭儿素来严谨木讷,可是很少说这两个字,他既然说了,便代表真的很开心,你们二人能两情相悦,真是再好不过了。”
闻言,楚楚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洋溢着满足与甜蜜。
楚楚留在如意轩用了午膳才离去,她回到水云阁后不久,花容便兴奋地进来,说:“将军来了。”
楚楚一惊,她连忙起身,就见温岭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进来,看见楚楚时,眉眼无声地柔了下来。
花容去给两人奉茶了,温岭坐在楚楚对面,道:“母亲将我们的婚事定在下月初十,可告诉你了?”
楚楚点头。
温岭看着眼前眼眸低垂的少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没有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哄她开心,此时气氛沉默,他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的木讷。
“我……楚楚,我可能不太会说……甜言蜜语,但是……我……”
楚楚见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却说话吞吞吐吐、磕磕绊绊,到最后一脸窘然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她明白温岭的意思,也知道以他的性格,这些话着实露骨了些。
楚楚注视着温岭,轻声道:“我知道。”
温岭一怔,被她用这样温柔包容的眼神注视着,他的心不禁荡起了涟漪,他再一次听见了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温岭好感度上升5,目前好感度85。”
“今晚京城有花灯节,表哥陪我一起去,好吗?”楚楚微微弯着眉,笑着说。
温岭也笑了,“好。”
随着时间流逝,夜幕逐渐降临,楚楚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最后抿了口胭脂,确认镜中的自己没有瑕疵了,才起身朝外走去。
她本想去离上轩等温岭,却不曾想一出院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站姿笔直端正的男人。
他换了身衣服,以往常常一身黑色的男人,此刻却着了一袭天蓝色云纹锦袍,较之以往的沉稳严肃,眼前的他多了几分少年的明朗。
其实他本就是少年,只不过父亲早逝,他也过早承担起了家族的责任,才愈发成熟稳重,再不见少年时的自由不羁。
楚楚走近:“表哥等很久了吗?”
温岭摇头:“才到没多久,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穿着相同颜色的衣服,身影相依,走在街上,俨然是一对引人艳羡的璧人。
楚楚大学时学校举行过类似花灯节的庆典,但远远没有此刻的盛大与韵味,街道两旁都是叫卖的小贩,大多都是卖花灯的,也有少数售卖其他小玩意儿,身边来往的人都穿着古色古香的裙衫长袍,姿态带着大多数现代人都没有的从容优雅。
街上的人很多,越往前走去,就越发拥挤,在两三个小孩嬉闹着撞开她和温岭,他们险些在拥挤的人流中失散时,温岭下意识抓紧了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
楚楚的鼻子撞在他坚硬的胸膛,她抬起头,和他对视到了一起。
周遭的人和声音刹那间仿佛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楚楚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下、两下、越来越快。
“走吧。”温岭不自然地别开头。
楚楚羞涩地应声:“恩。”
两人的手自始至终再没有松开过,一直紧紧相握着。从街头走至街尾,仿佛一生一世,就这么过去了。
楚楚放了花灯,站在岸边看它慢慢远去,偶尔转头,就能看见站在她身后,眼神平静而温和的温岭,心里浮起的柔软,名叫幸福。
“以后每年花灯节,表哥能不能都陪着我。”回去时,楚楚对温岭这么说道。
温岭牵着她的手,轻轻回答:“好。”
这天夜里的承诺,却因为变故而第一年未能实现,长守边境的军队将领吴回联合外邦造反了,圣上震怒,派温岭前去平定叛乱,并要求取下吴回头颅带回京城。
那天,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闪电划破长空,向大地劈来,没多久,大雨伴随着轰隆的雷声倾泻而下。
温老夫人派人传话,说雨大,不必向她请安了。
楚楚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气,心里突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总觉着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花容急急走进来,在她耳边说:“边疆发生叛乱,将军领命前去平定。”
楚楚听完,沉默了半晌。
“表哥现在在哪儿?”
花容答:“圣上的命令是即刻出发,可能已经带着军队出城了。”
楚楚起身,“备车,去城门。”
花容急道:“小姐,外面正值暴雨,连我都冷得恨不得多穿几件衣服,你这身子骨万一着了凉怎么办,还是不要出去了。”
楚楚却不顾花容的劝告,执意要出门,她披上斗篷,刚打开伞,就看见了踏进院子里,一身兽面铠甲身系红色披风的男人。
她怔了一下,旋即丢开伞,踩着雨水,奔向了他。
温岭接住奔他而来的少女,紧紧抱住她:“等我回来,凯旋而归之际,便是我迎娶你之时。”
“恩。”
“明年的花灯节……抱歉,我要失约了。”
“没关系。”
“将军,我们该走了。”身后的副将出声提醒道。
温岭松开楚楚,低头凝视着她沾了雨滴的脸,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水珠,突然低头狠狠吻住了她。
“温岭好感度上升5,目前好感度90。”
楚楚感受着他的凶狠和不舍,缓缓闭上眼,承受着这份临别前的甜蜜。
温岭没有亲很久,他的身上还带着圣命和将士们的信任,他最后深深凝视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楚楚望着他在磅礴大雨中远去的身影,倏然大声喊道:“你一定要回来,否则……否则我就嫁给楚明州。”
温岭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去,只有他身边的副将听见了那一声险些掩埋在雨声里的轻喃——
“好。”
不知是说他一定会回来,还是说他回不来就允许她嫁给楚明州。
楚楚还站在雨中,月色连忙捡起伞给楚楚遮住,她柔声道:“小姐,将军经历了那么多次战争,每次都带着荣耀平安归来,你不必过多担心,雨凉,我们快些进屋吧,总得留着健康的身体等将军回来不是?”
楚楚没说话,跟着月色进了房屋。
两年后,寒冬。
院子里种的梅花傲然凌立枝头,即便在朦胧的大雪中也掩盖不了它的风华,一眼就能望见那一簇又一簇的梅红色,鲜明亮丽。
楚楚踩着雪,看着每走一步就留下的脚印,想起了那年冬天,她每日跟在表哥身后,踩着他的脚印,一步跟一步,心里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欢愉。
她不禁弯起眸笑了,那笑颜竟比枝头上的寒梅更明媚几分。
月色看呆了,自家小姐真是出落得一日比一日耀眼。
回到水云阁,月色忙不迭把汤婆子塞进楚楚怀里,生怕她冻着着凉了,前两年将军出征时,小姐因为淋了那场雨就生了病,足足卧床躺了大半年才好转。
楚楚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梅花,花开了一度又一度,她思念的那个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这时,花容慌忙跑了进来,在外面都能听见她的脚步声,只听她喊道:“小姐!小姐!将军回来啦!”
楚楚骤然起身,动作大得桌前的茶水都洒了。
花容气喘吁吁道:“听说逆贼的头也带了回来,只不过……”
楚楚皱眉:“只不过什么?”
花容欲言又止,看得月色都急了起来,催道:“花容,你快说啊。”
花容咬了咬牙:“将军被那逆贼捅了一剑,送回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楚楚的大脑轰地一声,刹那间,她听不见任何一点外界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四个字。
奄奄一息。
她陡然朝外跑去,花容、月色连忙追了出去:“小姐,你慢些。”
楚楚到离上轩时,侍卫本想阻拦,却看见她通红的眼眶时犹豫了一下。
“让开!”楚楚低吼出声。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最终选择了放行,这是未来的将军夫人,虽然将军可能……
楚楚一路疾步来到温岭的卧房,她推门进去时,闻见了浓郁的血腥味和隐隐的药材味。
太医神色凝重地对温老夫人说:“军营的随行太医已经给温将军包扎,血也止住了,但伤口在回京途中发生感染,除了外部用药,还得服下抑制细菌的中药还行,可将军此时神志不清,根本喝不下药,听随行的郭太医说,他们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把药给将军喂下去。”
温老夫人握紧手里的锦帕:“我的儿,这可怎么办……林太医,真的一点办法没有了吗?”
林太医摇头:“将军伤口的感染药汤才能起到根除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