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飞提前买好机票已经先回北京去了。宋白收拾好行李在燕于飞的别墅坐等陆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盘踞在她脑海已久，不能不问。每次面对陆风，又完全忘了。但是，如果这个问题没有清晰的回答，宋白不能继续下去，并且要想出一个Plan B了。宋白编辑了一条微信准备给陆风。输入框里的一行字是：

“你现在是不是单身？”

宋白心一横，点了发送键，马上关掉手机屏幕，把手机放到包里，继续看手上的书。过完两分钟再看手机，以免自己临时反悔点了“撤回”键。

宋白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检查电源、煤气和门窗是否全部关闭。过了很久再掏出手机看，没有回复。

下午三点就杀青了，他们是同时离开片场各自回住处收拾的。现在已经五点多了，难道陆风还在收拾没看到手机？可能他东西很多吧，宋白这样想，继续看手上的书。

天色暗下来，宋白看了一眼表盘，再看看手机，检查了一下静音键，并没有静音啊。没有他的电话，也没有他的回复。宋白的心变得越来越沉，视线模糊，脑袋发昏。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宋白机械地拿出手机浏览屏幕，动车都是白天的班次，飞机最晚一班直飞是18：40，现在已经赶不到机场了。

宋白叹了口气，把别墅的电源打开，去厨房煮了一包泡面。吃泡面的时候，订了一张明天上午10点义乌飞北京的机票，设好明天上午6点30的闹钟，约好明天上午7点30的网约车。打开行李箱，把前一天没干就收纳进去的衣服拿出来晾到顶楼的阳光房。拿出便签，写了几项备忘，贴在门上，出门之前能看一眼，以免有遗漏。

吃完泡面，宋白打开电视，点了一档热门综艺，任电视在那里放着。洗了一个痛快的澡，宋白穿着丝绸的两件套睡衣睡裤坐在客厅沙发上吹头发。吹干头发，宋白又清理了一下地板，坐着发呆。

看看手机屏幕，只有梦寐传媒的几个工作群在跳动。还有燕于飞在私信问宋白什么时候回北京。宋白看了一眼，全都没有理会。打开陆风的对话框，不知道说些什么，又退出。把手机甩在一边。

看着看着，宋白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屏幕上显示的是Land Wind，加一个龙卷风的表情符号，是陆风打来的。

宋白接了起来。

“喂，宋白，对不起对不起，我……下午临时发生了一点事，刚处理完。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你现在还在那里吗？我现在马上就过来。”陆风在电话那头呼吸急促，语速缓慢，声音低沉。

宋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停顿了一会儿，从头捋了一遍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陆风的声音很镇定。

“我微信上发给你的。”宋白问：“你下午有看过手机吗？”

“我……还没有。我现在看。”陆风有点着急：“你别挂，我现在看。”

宋白没有挂断，听他那边的声音，一呼一吸，很安静。宋白在等着他的回答。

“我……”陆风说：“我看到了。但是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我……”

等了那么久，宋白终于抢先一步说：“那就不用说了，我想先回北京了。你不用麻烦了，再见。”

宋白挂断电话，就马上关机了。这一滩浑水，宋白自认没有那个能力和心力去趟。

下午梁津津又来了，她听说陆风今天结束工作，就赶到横店，也不知道怎么进了陆风的房间。可能是服务员看到她就理所应当认为陆风和她是一起的，替她开了房门。陆风一开门进去就看到梁津津靠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妙妙又不在身边，陆风皱着眉头关上房门。

两人争吵了一番，梁津津抢了陆风手机过去不肯交出来。陆风上去抢，她就把手机塞进内衣胸罩里说：“有本事你来拿。”说着还抓着陆风的手朝自己胸口去，陆风唯恐避之不及。

陆风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好陌生的一张脸，妆容精致，目光锐利。当初那个温柔娴静、知情知性的冷美人，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么个模样。真是拿她没办法，忍无可忍，陆风冲出房间走到前台想打个电话给宋白，但是宋白的号码，他还没来得及记住。拿起电话又放下电话，沮丧地走回房间。

梁津津正悠闲地半躺在沙发上。两人又僵持了半天。陆风心里着急，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盯着她泄气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重新开始，好好过，不行吗？”梁津津说着从沙发上下来，光着脚向陆风走去，坐在陆风腿上，正对着他。她拉下上衣露出丰腴的乳沟贴近陆风的胸口，抓起陆风的双手放到她的翘臀上，双手捧起陆风的脸颊，扭动着纤细的腰肢，风情万种地索吻。陆风任由她摆弄一动不动，梁津津仍在用力吸吮着他的嘴唇。一只手滑落到陆风的肩头，沿着他的胸口向下轻柔抚摸，探到他双腿之间。

突然陆风一把推开身上的女人，抢到沙发上拿回自己手机。手机被梁津津藏在沙发一角用抱枕挡住，陆风早就已经看到。

梁津津虽然有些气急败坏，还是装作不徐不疾坐到陆风身边，继续她那套功夫，好像半个身子已经黏到陆风身上，撒娇说：“碰你一下，我下面都湿透了，我刚才摸到了，你也已经硬了。做完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要做你自己做吧。”陆风扒开她的身体，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带上门留下梁津津一个人在房里。

下楼到大厅一边马上拨了个电话给宋白，一边找到司机叫他去房间拿行李到车上，还嘱咐他一定要甩开梁津津。

梁津津抓起手机一看是经纪人打来的，一定是陆风告状，烦死了，挂了。以前用这套对陆风十之八九都是能得手的，现在怎么越来越不管用了。是自己的身体不够吸引男人了吗？梁津津摇头一笑，怎么可能？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罢了，自己也该学些新招了，尝试点新的风格。实在不行，就把陆风放了？不行，陆风是综合考量最适合的，相处下来也算是个好男人。她一定要到手的，然后马上结婚生子，哪怕先怀孕后结婚也是好的。

陆风还是让司机按照导航开，再打电话给宋白，已经无法接通了。陆风知道她生气了，但是她没有抱怨没有信息加电话的催促，但是她生气了，就消失了。

虽然宋白发了定位给陆风，但是他毕竟不知道这个小区里哪栋是燕于飞家，不知道哪户小区门口也进不去的。陆风只好让司机停在小区门口先等着再看情况。等了两个小时，电话始终打不通。陆风自己下车尝试和小区门卫沟通，结果那个门卫阿公非常敬业，主要也是因为不认识陆风，所以不放他进去。

陆风没有办法，又不好打电话给燕于飞。陆风一看电话都要没电了，一边插上充电宝，一边还在持续给宋白打电话，如果今天不打通他就不走了，他不信宋白会永远不开机，或者永远不出这个小区门。在两小时里，他背下来了宋白的号码。

宋白心很乱，不知道陆风是不是还在找她，冷静了两个小时，觉得自己这样处理好像太胆小懦弱了，倒显得她有点不负责任。宋白开机了，终于，陆风打通了。

“宋白？宋白……宋白……宋白，你别生气。不是不是，你应该生气，但是你要给我个机会说清楚，当面说清楚……”陆风急切地说。

“对不起，”宋白打断了他：“我刚才关机了。”

这时，陆风的心已经外焦里嫩了，她还道什么歉，陆风说：“是我的错我的错……”

宋白再次打断了他：“因为我当时不知道跟你说什么，现在也一样，就算见了面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还在找我，所以，我想有必要告诉你，不必再浪费时间打电话给我了。”

陆风很急，下车站在小区门口，转成Face time后置摄像头对着小区门口，开到免提大喊：“宋白，你出来！宋白，你听到没有？”又转成前置摄像头对着电话说：“我现在就站在这个小区门口，你不出来我就一直站在这里喊你的名字。”又转成后置摄像对着门卫室说：“不过，我先提醒你啊，你们这儿的门卫已经在盯着我看了，虽然他不认识我，也不放我进去，但是他在盯着我。”

陆风虽然有点怕曝光主要是讨厌麻烦，可是他发现宋白竟然比他更怕，他才耍这样的小聪明。宋白看到镜头里的陆风没有戴口罩，也看到门卫阿公嫌弃的眼色。宋白不想把自己的私事处理得这么高调，给燕于飞添麻烦，或者给任何人添麻烦。宋白关掉Face time急忙说：“你不要再喊了，好好说话。”

陆风马上停下，关掉免提耳朵贴着听筒说：“那你告诉我你住哪幢，我进来找你。”

“不要。”宋白温和而坚定地说：“我觉得不要。如果你还有悬而未决的事，我想这个时候应该最好不要有第三个人参与。我也不擅长处理复杂的状况。”

宋白知道说出这句话，这个人很可能转身而去，不再费心。但起码宋白赢得了尊重，至少是自己对自己的尊重。

确实，陆风本来想说这个事情有点复杂，结果被宋白截断了。陆风无力地被自己气得哭笑不得说：“我……我，我真的真的不是那种渣男。”

宋白有点楞，也有点想笑，轻笑了一声说：“我知道。”

陆风听到她在电话那头笑，自己也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我还是想先回北京。”宋白轻轻说：“等你……处理好了，我们……再见面。好不好？”

陆风此刻才觉得自己最动心。宋白，是他一定要得到的人。

“好。你说得对。”陆风柔声说：“那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嗯，明天。”宋白说。

两人互道了再见，陆风让司机开车回上海了。

宋白回到北京后，告诉了燕于飞一声，但是还是按照原计划休息一周。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清晨。宋白早早洗漱好，今天阳光很好，起得早，打开音响，准备热杯牛奶，晒晒太阳。

快十一月的北京已有寒意，宋白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脱掉睡衣，脱掉睡裤，脱掉内裤，闭上眼睛，感受肌肤每一寸都迎着光，阳光洒满全身，暖洋洋热溶溶的。裸身晒了一会儿太阳，照得宋白眼花，什么也看不清。把眼贴在冰冷的手里，一会儿就能好。

等她恢复视觉的时候，一个人影好像是王晋文，站在对面的餐桌旁，宋白没有戴眼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宋白只好迅速捡起地上的睡衣睡裤遮在身上，冲对方说：“你、出去、转过去。”对方马上让到玄关边上。宋白冲进房间，马上穿好衣服，带上眼镜，扎了头发。不管是谁，宋白就想出门给他两巴掌，但是手一搭在门把上就冷静一半下来了，那肯定是王晋文。深呼吸，假装像平常一样出去，瞥了一眼真是王晋文，他没有出去，他的穿着也太居家了吧？竟然穿着T恤和花短裤？地板上还摊着宋白的内裤，宋白马上走过去收起来。

宋白离家太久有点生疏了，头脑使劲回想往常的步骤。倒牛奶、点燃气、热三分钟倒杯子里。宋白手有点抖，是气的，喉咙发紧。吐司放进面包机加热。走到冰箱门边上，打开，把头埋在冰箱里5秒钟，更冷一些了，也能更冷静些以免口出恶言。宋白依次从里面拿出培根、火腿和生菜，煎培根，打蛋摊蛋。全部上砧板，吐司生菜培根鸡蛋培根番茄酱生菜土司，斜切一刀，好了。啜了一口牛奶，咽了；咬一口三明治，吞了。

宋白知道王晋文也不是那种猥琐之辈，不是故意等着看这个的，也预料不到，他来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既然看也看了，难道也让他脱了看回来吗？再说，这又算什么，就是宇宙无敌清纯美少女战士水冰月变身前还得脱呢。

大约宋白的神色是很不好看的，王晋文也没吱声。宋白也没看他，否则分分钟都想拿砧板拍死他，慢慢吃完一个三明治，喝完了一杯牛奶。宋白把锅铲和碟子放进水槽。杯子细心冲了一遍，搁架子上。走到落地窗边上的书架，摘了眼镜往上一搁，靠着架子随手翻一本VOGUE，继续晒太阳，仿佛这个房间从来没有过第二个人。

瞄到王晋文正朝她这儿走过来，宋白把杂志搁回架子上。

王晋文挠了挠后脑勺，走到太阳下，冲着宋白说：“抱歉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我这几天没地方去，而且你又说你休假一周，所以我打算就在这儿暂住几天。不过我住在客房，用那个卫生间，没去过你房间。而且，我、我我不知道你会有这习惯。”说着还顺带做了个宽衣解带后昂首挺胸的动作来调侃宋白。

宋白眯起眼看着他，莫名想笑，不是整栋楼都是他家的吗，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宋白也不想理会他，微笑点头说：“我有，你现在知道了。以后如果有工作上的问题，就请王总提前知会一声，需要当面沟通就请打电话让我开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好吗？”

王晋文也笑点点头，盯着宋白。宋白低下头，看见脚下叠在一起俩人的人影，有点尴尬，于是退到沙发那边。

“其实……还真有个事儿跟你说，有出版社找你了，这个代理跟我私交还不错，圈里都知道，叫絜劲。他想买《燕京》的纸质出版权。我本来还想让你多休息几天，过段时间再来找你。但是人家就今天晚上在北京，既然你回来了，要不然就约今天晚上谈谈。”

曾经宋白对自己第一本小说的畅想是：先出版，再拍影视剧，然后……或许能有电影和其他周边。早在王晋文找宋白之前，宋白也尝试联系过几个出版社。他们通常以新人没有知名度，题材没什么新颖，读起来有些费劲翻来覆去这么几个理由，最低价买断版权或者干脆没有回复。现在电视剧要播了，出版社才找上门来。宋白心里也很好奇，她的第一本小说现在和当年的行情相差有多大。

“他做过市场调研了吗？预计能出售多少册？有出价了吗？”宋白问。

“详细的我没有问过，大致价格当时他也还没估。你可以先想好所有需要获得的信息，晚上去了直接问他吧。我约了老王，我们公司法律顾问，他吃完中饭过来，我们自己一起商量出个套路先。”王晋文边说边也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片。

“你要在这儿住几天？”宋白皱眉问。

“三五天吧。”王晋文背对着宋白笑：“放心，绝对不打扰你。我提供伙食，我来买菜。”

宋白什么也没说，半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傍晚收拾停当，宋白跟着王晋文和老王去见人。王晋文挡在宋白前面，宋白用不着说什么话，还挺好的。总而言之，还是等电视剧上了再谈。王晋文也给宋白套出了一个价来，絜劲说大约能先给宋白最多二十万，再根据销量提成。

宋白一想现在自己口气倒大了，二三十万的好像没放在心上，主要是对能卖多少册也没有信心和概念。但是要销售，其实不能等电视剧上的时候再谈，应该要快些准备。最好能联合一个好的插画家，做几张精美插画。回来路上，宋白把自己的想法跟王晋文说了。王晋文一想，也有道理，就着手去跟絜劲谈了。

当天深夜，宋白看到一条热搜：陆风津津凉了。先是梁津津工作室出的官方声明：梁津津女士，目前是单身。和陆风撇清了关系。是陆风给她留了体面，陆风和梁津津经纪人商量，让她们先发声明，这样女方不会失了面子。陆风工作室随后转发声明，也称：祝梁津津小姐姐，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半个小时后，宋白收到陆风发来的两条信息：第一条是对宋白上次提的这个问题的截图：“你现在是不是单身？”；第二条是两个字：“我是。”

宋白看到信息，半夜尖叫，竟然小跑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王晋文听到声响也跑出来看。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王晋文看着她。她的双眼迸发着星光，那种欢欣雀跃，是王晋文在宋白身上第一次看见。

宋白甚至也开心地替王晋文倒上一杯，和他碰了个杯，眯着眼喝了一小口。这样真实的欢乐，王晋文甚至已经很久没有从一个现实的人身上看到了，她浑身笼罩着光晕。看她眉头紧皱喝了一点红酒，脸颊也染了红晕。好真实的快乐。

王晋文想起自己以前听过一句话：一个太软弱的人是很难真正快乐的。他知道宋白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她的心是一颗彩色的硬糖，里面包裹着另一个人。而自己的心可能是一颗空心棉花糖，既软弱又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