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垂首，片刻间便冲泡好了两杯香茶。

把其中一杯略略向姜雨薇的方向推了推，秦铮便自顾自地开口了。

从大梁民风，聊到各地景色，许多新鲜的时由秦铮缓缓道出的时候仿佛有了不一样的烟火气，惹得姜雨薇连连惊叹。

不多时，秦铮突然话锋一转：“可惜，自从武帝上位，这样的景色风情便再不复。”

这下，成功的引起了姜雨薇的好奇心。姜雨薇不由得追问：“此话怎讲？”

秦铮看时机成熟，便逐渐道出了武帝自从上位后，做下的种种行径。

例如武帝沉迷享乐，国库虚空，发现无钱供自己挥霍后，便下令加征赋税。

庄户人家们几乎被逼的走投无路，明明守着丰收粮田，却不得不上交大半，全家辛辛苦苦一整年，却只能吃糠咽菜，这还是好的，更有本就贫瘠的地方，苛捐杂税下来，人几乎活不下来，活活饿死的事情都时有发生。

因为被逼的没办法，好好的良民，被逼的或落草为寇，或举家外逃。

“甚至还有不少逃去了淮南王属地”。秦铮看向姜雨薇。

姜雨薇瞬间明白了他为什么知道这些事，不由得代入其中，几乎感同身受，唏嘘不已。

似乎想起什么，姜雨薇恍然大悟：“你的这些兵士……”

秦铮只是点点头。

接着，他又讲了几例事件。

听得姜雨薇几乎目瞪口呆，愤愤之情激荡于胸襟——

直到秦铮道出：“如此，不如医女与我联手，推翻暴政，还百姓们一个太平盛世如何？”

姜雨薇此时，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低头，轻声道：“我只是一介民女，如何能和你联手。”

虽然再愤怒，再不平。

可她也知道，谋反是诛九族的。

纵然她一身本事，可她终究不是神仙，庇佑不了家族。

父母都只是普通人，如果她一个人出了事，不能尽孝也就算了。难道还要连累父母？

秦铮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温声提醒她：“太平郡守是我们的人，若你应下，我可派人秘密护送你家族至淮南，那边都是我们的人，有的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可以暂且安置你的族人。”

姜雨薇仍然有些担心。

此去淮南旅途虽然不甚遥远，但举族搬迁不是她一家的事，虽往来不多，但是姜家往上说起也确有几房人。

一大家人长途奔波，也是非常麻烦的。

见这边她还在考量，那厢秦铮又添了把柴：“放心，搬迁的名义以及后续安置我都考虑好了，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

“且现在疫情蔓延，朝廷又不作为。现下，只有我方可助你。”

这句话真的戳到了她的心窝。

姜雨薇思来想去，竟然怎么也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

索性不想，姜雨薇抬头：“好，我就应了你，你可不要辜负。”

与秦铮约定明日再来后，姜雨薇今晚打算先回家安抚父母。

路上，她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说的那句话似乎有些不对味，整个人都不好了。

到家时已是下午了。

李民仍然在医棚中忙忙碌碌，一抬头，看到姜雨薇来，当下不顾什么仪容脸面，放下手中的东西就一脸喜色的迎了过来。

“这药真是奇效啊！有几个轻症腺鼠疫患者用了以后，皆症状大大减轻了！”

“想必再服上几副药，就能大好了。”

姜雨薇听到，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她正打算进入医棚查看一下情况，却眼尖的看到，不远处的墙角，似乎堆了几个长条状的东西。

姜雨薇心下浮起一丝不好的想法，抬脚就往墙角处走。

李民下意识的想要阻拦，姜雨薇却不听劝。

无法，他只好跟着一起去。

待姜雨薇靠近，看清楚了，是堆在一起的几卷草席。

当她真正站在了草席前面，见到草席末端露出的一双破破烂烂的布鞋时，一瞬间确定了心中所想。

姜雨薇几乎一瞬间腿就有些软了，摇晃了几下，几乎站不住。

她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人。

可是，眼下的事情明晃晃的告诉她：因为鼠疫，开始死人了。

姜雨薇心底不可抑制的生出一丝寒意，从前她就像个初生的牛犊般，对染了瘟疫的病人丝毫不惧，而眼下，她居然有些怕了。

李民在旁看她如此，轻轻叹了口气。想开口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姜雨薇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古代的疫病没有现代的可怕，做好防护就行了。

做好防护就行了，姜雨薇在心底告诉自己。

她转头看向李民，李民心领神会，随即递上大夫们惯常用的消毒帕子。

姜雨薇取了帕子，折了几折，掩住口鼻后系在脑后。

随即，目光也坚定起来。

她先是转头询问李民，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李民叹了一声，答到：“这几人原是一家人，都是今早送来的，说是大概原来没当回事，直到今天亲戚上门发现不对才送来。”

“因家住的偏远，送来时均已经出现高热神昏，斑疹紫黑，鼻衄呕血的症状。灌了药也吞不下去。不久人就都不行了。”

姜雨薇忍不住问出声：“那他们亲戚呢？”

李民摇摇头：“我跟他说是传染症，他吓得不轻。给了他几副药，他就走了。”

姜雨薇听完不禁有些沉默。

终究是开了口：“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动物都会趋吉避凶，更何况是人。”

“你们且后退些，我要看看这尸首的症状。”

李民听清，不禁有些惊讶。

他张了张口，却也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略略后退了一步。

姚廉虽然见过不少尸体，不过此时也是知道厉害，以袖遮住口鼻后，也后退了一步。

姜雨薇此时才上前站定。

她有些紧张，以至于伸出的手都略略颤抖，

就在姚廉看不下去，几乎想替她做的时候，她终于伸出手，一鼓作气的掀开了草席。

从上午到现在，里面的尸体已经长了一些尸斑了。

姜雨薇定睛看去，果然见尸体身上有一些斑疹，且口鼻处皆有丝丝干涸的血迹。

“败血型鼠疫！”她喃喃道。

知道了结果，她合上竹席。有病毒的尸体不能随便乱扔，最好是烧掉。

似这二人的情况，必定不是单个的。

也许，有更多人因为家住偏远，无药可治，已经默默死在家中。

姜雨薇想到这些，心情愈发沉重。

附近有现成的干涸池塘，姜雨薇派人报了郡守，郡守挥手就批给了姜雨薇用来烧尸体。

尸体不吉利，无人愿意去搬。姜雨薇又追加了赏金，才有两人自告奋勇。

处理完尸首的事，李民也已派人通知了各处处理尸体的方法。

此刻，天已经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