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鹿城别院当中
“这便是余的问题了,卿可能回答吗?”
阳光从窗格的花饰缝隙中倾斜流淌进来,细细的灰尘蒙上了一层纯粹的金色,少年宁静的声音在余高的耳边轻轻地响起,然后又落下,身材稍微有些走样了的老人看着正坐在枣红色桌案对面的少年,擦了擦鬓角并不存在的汗水,说了一句殿下且给臣些许的时间,凝着眉认真思索着。
姬辛没有放松,双手环抱捧着茶盏,半闭着眼睛吐纳,调动气血修行。
余高苍灰色的眉毛皱得越来越紧。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安静地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今天一大早,姬辛就派遣侍从将内监司的大监请了过来,余高本来以为这位殿下是在修行上遇到了什么问题,心里还因为这个念头稍微松了口气,觉得十二殿下虽然说悟性很高,终究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积累不够,经验不足,仍旧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需要他来指教。
这也正是内监司成立的缘由之一,即扶持着皇室血脉顺利成长。
他在今早过来的时候,甚至于升起一种奇异的舒畅心情,类似于学生太过于聪慧而有些无所适从的私塾先生,终于等到了学生乖乖来找自己答疑解惑,有着即将给学生传业解惑,扬眉吐气的感觉。
心里面打定了主意,要为十二殿下解除疑惑,也展示出自己的修为了得,见识不凡。
谁知道,这问题吧,它还真是修行问题。
可是它有些,有些太不讲究规矩了啊
余高忍不住稍微搓了搓牙花子。
看上去是很简单的一处小问题,轻易就能够找到十来八种解答的方法,但是仔细想想,却又都有些问题,没有将问题彻底解决,倒像是随意给出了一个应付的说法,越想越发觉得棘手。
余高有种想要屈指叩桌的冲动,看了看前面玉冠黑衣的十二殿下,好不容易遏制住了这个有些失礼的习惯冲动,想了想确实无法破解这个问题,只能微微低头,低声道:
“殿下,这个问题,可否容臣回去之后,好好思索。”
“等到明日再给殿下答复?”
姬辛心里松了口气,他生怕就连余高都无法解答齐天前辈随意指出的问题,齐天前辈之前所说的话里面,似乎是很期待他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得蒙前辈传授这样深刻的修行之法,他总是想着能不能多帮上一点。
从余高的话里,似乎是有头绪解决这个问题的。
那已经是最好了啊。
姬辛当下笑道:“当然可以,卿尽可以好好思考。”
然后伸出右手,道:“卿来得匆忙,还不曾吃过早饭吧,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和余在这里一起吃吧。”
余高心中微惊,却不敢反驳,将写着那问题的纸笺收好放入袖口之中,起身恭敬答道:
“臣,遵殿下旨意。”
“卿太过客气了。”
姬辛笑着起身,帮忙撤下了桌子上的东西,又去找了桐乐,不片刻就有就几个侍女捧着盘子鱼贯而入,将菜肴一一都摆放在了桌上,另又送上了碗筷。
今日有客人来,还是内监司的大监,别院管家不敢怠慢,那碗是碧玉碗,筷是象牙箸,菜色却不是别院里的厨子,是桐乐亲自下厨,烧了几个小菜。
余高吃饭的时候身子都有些紧绷,只敢坐了三分之一的椅子。
吃东西也都是浅尝即止。
每一种饭菜都吃了一些,全部的菜色都吃完之后,恭恭敬敬得告退离去,姬辛将他送出了门外,方才转身回去,一直在别院中的桐乐进来屋中,问道:“殿下,你今日怎得想到要请余大监来一同用膳?”
姬辛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啊,桐姨,我只是想着之后一个月还要余卿指点,一大早将他叫来,也多有不好的地方,一起吃些饭菜,也算是处近些关系,二来,我也想让别人知道桐姨你的厨艺有多好。”
他声音顿了顿,有些遗憾道:“就是余卿好像今日胃口不是很好。”
“我也不好告诉他桐姨你的手艺多好,明明这么好吃,为什么只是吃一点呢?还剩下这么多呢,桐姨,您也坐下来一起吃吧,我再添一副碗筷。”
姬辛站起来,把桐乐轻轻按着坐在椅子上。
然后噔噔瞪跑出去,一会儿就端回来了他们两个常用的碗筷,桐乐有些无奈,却也没有以不合礼数来推脱,接过姬辛递过来的碗筷,看着上面夹好的菜还有前面大快朵颐的姬辛,笑了一下,心中略有无奈。
殿下倒是远离王城,念头都简单直接,待人真诚。
但是余内监却是王宫繁华地方的人精啊。
希望不会多想才是
余高踱步迈入房间,关上门,突然长呼口气,不觉已经满额头的冷汗,取出了袖口中的纸笺,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渐渐沉迷进去,过去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叹息,略有颓败之感,连连赞叹道:“鞭辟入里,鞭辟入里啊”
他看着那张纸笺,只觉得上面那个问题,越解释反倒会暴露出越多的疑惑。
如同衣服上一根线,能够不断往外拉,竟似是无穷无尽一般,他甚至有预感,想要彻底解释这个问题,恐怕要立足于修行最基本也最广阔的立意和角度上出发,才有可能做到,这已然不是修行上的问题,这几乎是在叩问目前这个修行体系的根本!
余高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断言道:
“果然,我所猜的不错,不会有错的。”
“这样大的气魄,绝不可能是殿下自己所提出的问题!”
“殿下的背后,有位了不得的高人啊,竟然能够在修行到了高处后,回过身叩问过去的道路,而最为关键的,那位高人,竟然不阻止殿下将这个问题问出来,这,这分明已然是明示啊!”
“明示我那位的高人的存在,然后,殿下就邀请我留下参与家宴”
“这是示好,也是暗中的拉拢,却也是警告。”
“甚至于那位高人有可能就在殿下的身侧,一旦察觉我有异状,或者拒绝之意,会瞬间将我扣下,甚至于将我镇压击杀,不我毕竟是宫中官员,他应当不会这样做,但是却也有一丝丝出手的可能。”
“难道说,他正是要让我知道这一丝丝的可能。”
“他笃定了我能够看到这一种可能,笃定了我不会拒绝,也不敢拒绝。”
余高回忆着记忆中那些王城中的风波汹涌,对应姬辛的所作所谓,鬓角忍不住渗出冷汗,看着那一张纸笺,看着纸张上直指修行根基的问题,沉默了许久,一下坐在椅子上,突然长叹一声,苦笑呢喃道:
“果然,毕竟是王上的儿子。”
“殿下,胸有韬略啊。”
“臣,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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