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忧泉见温落回来了,他顺势起身,对萧浊竹作揖道:“萧家主,舍妹已经归来了,我们也不再叨扰了,就先回客栈了。”
“既然如此,那萧某就不强留了,明日就等洛兄莅临寒舍午膳后议事了。”萧浊竹也起身,说道,“两家婚事,就等洛兄答复了。”
“……”洛忧泉心中一抖,只能点点头,带着温落离开了。
人走后,徐橙澄终于能将心中的疑惑道出,她有些不满地对萧浊竹说:“家主,您明知道我是替我小妹教训那个温落,您这是做什么。”
萧浊竹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徐橙澄,说:“愚蠢,我提出联姻一事,不过是给洛忧泉一个选择,他现在是楚氏一派,但是却更在乎洛氏安危,楚氏对他而言,只不过是能够庇护洛氏,既然如此,为何那庇护之人,不可是我萧氏?”
“是是是,您总是这派那派,说到底,家主不就是埋怨我那爹爹明面上是站在楚氏那边的吗。”
徐橙澄心中不快,当年,萧浊竹初登家主之位后便主动向徐氏提亲,徐云自然不会拒绝这样一个金龟婿,但萧浊竹这么做,就是希望能够借此拉拢徐氏,谁知,徐云还是选择楚氏。
之所以说明面上,是因为,徐云那人是只要能巩固地位,就能把女儿许配出去。说到底,徐云也不算是楚氏麾下。
“你又翻旧账,我今晚给洛忧泉一次选择,只是给他一个心理准备,至于真正的大戏,明日才会上场。”萧浊竹眼中闪过狡黠,说罢,他抬眼问门口的侍女:“萧忘川呢?”
侍女说:“二公子已经回房了。”
“明日给我看好他,别叫他乱跑。”萧浊竹命令道。
“萧忘川就是块朽木,早就不可雕了,家主何必在他身上劳神。”徐橙澄挽上萧浊竹的手臂,说,“不过,若那洛忧泉真允了这门婚事,家主不会真的让萧忘川娶那温落吧?”
“当然不会,萧忘川虽是朽木,但是身份始终是萧氏嫡子,老家主仍旧安在,随时有权利将萧忘川提为家主,再说那个温落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安分的女子,我自然不会这么蠢。”
“那家主是如何打算的?”
“夫人莫非忘了萧氏还有位萧竹安吗?”萧浊竹勾唇,缓缓道,“萧竹安是萧氏的外戚,温落只是洛士诚的义女,倒也算门当户对。”
徐橙澄明白了萧浊竹的意思,点头笑道:“还是家主考虑得周全。”
这边出了萧府,来接洛忧泉去客栈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温落跟着洛忧泉一同上了车,二人始终沉默不语。
途径商洛繁华的夜市,灯火阑珊,温落听见一阵悠扬小曲儿从车外传来,这歌声有些凄凉哀怨,她坐在马车里,细细听着那曲子,竟入了神。
马车渐渐驶远,歌声也渐渐停了下来,此时温落的心中却一片喧嚣,月色落在她水蓝色的衣衫上好似泛着波光。
商洛的深冬与永嘉大不同,寒气能从脚底心直钻进身体里,温落从小就怕冷,寒夜霜重,温落打了了冷颤。
“明知道自己怕冷还贪凉,不带裘衣,冷着的可是你自己。”
洛忧泉轻轻飘来一句后,便将自己肩上披着的貂裘脱下,扔给了缩成一团的温落。温落接住貂裘,无言看了洛忧泉良久,才缓缓披上了裘衣,貂裘还残余着洛忧泉的温度,温落也总算温暖了不少。
马车很快就抵达了商洛的客栈,温落下了马车,就看见在客栈门前等候的阿琴和李文,温落笑着走向二人,走前还不忘把貂裘脱下还给洛忧泉。
阿琴见了,立马将手里准备的裘衣迎上前为温落披上,嗔怪道:“小姐糊涂,竟然忘记披裘衣,这斗篷这样单薄,冷坏了吧?”
“还好,就是方才路上有些冷。”温落浅笑着回答。
温落余光看见李文去迎洛忧泉,没有来找自己说话,于是她眼底一沉,笑容消失,默默拉着阿琴进了客栈。
阿琴这会儿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一直到为温落铺好床铺,唤正在看书的温落歇下的时候,阿琴才发现温落从进客栈后便没有说话。
阿琴关心地问:“小姐你怎么了?有心事?”
温落缓慢地摇了摇头,她放下书,走到床边,轻轻说:“阿琴你去休息吧。”
阿琴茫然地看着温落,见温落真的不愿意告诉自己,最后只能作罢离开,离开前,阿琴也不忘叮嘱:“小姐夜里可别贪凉。”
阿琴走后,温落侧躺在床上,她心思本就敏感,她感觉到李文不同于往常,自从李文被调到徐紫烟身边服侍,只是没想到不过两日而已,就与自己生疏了这么多。
温落琢磨着:徐紫烟一定对李文做了什么。
她想了许久,依旧不得答案,夜漫长,温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在她看来,能威胁到李文的只有李文的母亲,但李文的母亲,早就已经辞世了……
一夜浅眠,温落早上醒来的时候,面容憔悴,阿琴到客房伺候温落梳洗更衣时,一看就知道温落昨夜肯定是没休息好,于是便问:“小姐,你好像真的有心事。”
“没有,就是认床。”温落塘塞道。
想到上次去扶风,温落也是这么说,阿琴也就没再多想,或许温落真的是认床,她笑了笑:“好吧,那奴婢就为小姐抹上些提气色的胭脂,今日小姐还要同家主一起去萧府。”
温落听到“萧府”二字,一怔,随即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约莫快到巳时了吧,早膳已经给小姐备好了,就在外面的桌案上。”
已经快到巳时了吗,温落心惊,她躲开阿琴正准备为自己上妆的手,然后起身,对阿琴说:“我有事需要出去一下,你告诉洛忧泉别担心,我到时间就会去萧府的。”
说完,不等阿琴回话,温落就急匆匆地夺门而出。阿琴呆怔地杵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又要去闯什么祸。
好在居住的客栈离约定的地点并不远,温落到达后,抬头看着这所谓的城南路口第三间“铺子”,心中生起一阵抵触,只见这做修葺的华丽堂皇的“铺子”朱红色大门上悬着一块涂着金漆的红木牌匾,上面写着“天上人间”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城南也是商洛繁华的地方,如今正是街道人来人往的时候,路过的人们看见这位身着水蓝色锦袍,披着狐裘,面容姣好的姑娘,正站在这天上人间的门前,都不禁吁声。
温落觉得自己被冒犯,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天上人间的大门开了,只见从楼里探出一个姑娘的脑袋,她叫住已经转身的温落,说:“姑娘,二公子已经久等了。”
那姑娘的声音不大不小,此时路过天上人间的路人正好能听清,他们听后纷纷转过头打量着温落,又低头与身边的议论,温落见此情景,耳根发烫,她一咬牙,转身快步进了天上人间,准备直接就去找萧忘川。
“诶,姑娘走慢些,这儿现在还未开门,如今楼上厢房有昨夜歇下的客人,姑娘可得小声点!”方才开门的女子拽住温落,为她引路,“小女子名唤月痕,二公子有专门的厢房,姑娘随月痕这边来。”
月痕领着温落一直走到走廊最里面,这厢房的门与别间都不同,门上雕刻着许多精致的浮雕,温落蹙眉打量着这雕的图案。
在一旁的月痕见温落一脸不解地看着门,便贴心解释:“这门上雕刻的是鸳鸯戏水、游龙戏凤,是当年二公子亲自拟的图样呢。”
“亲自拟的图样?”温落怀疑,“他还会作画?”
“温姑娘有所不知,二公子的画技可谓一绝,只不过涂涂画画在大多数人看来,始终是上不了台面的,所以二公子也就偷着画。”
月痕浅浅的笑了笑,随后为温落开了门,只见萧忘川正坐在一个圆桌前,桌上摆满了各种糕点粥品,见大门开,温落出现在门口,他起身笑着说:“你看,我给温姑娘准备的早膳。”
温落看都没看满桌的点心,二话不说走到萧忘川跟前,说:“萧二公子好雅兴。”
但温落心中却暗自腹诽:果然传言说的是对的,这萧忘川就是个风流的登徒子。
萧忘川闻言,又听到温落暗讽的语气,便知道定是温落误会了什么,他急忙解释:“这天上人间是我盘下的楼,这里都是我信得过的人,萧浊竹早前本想收了这地方,可又嫌弃这里是污秽之地,便不再管我,正好可以冠以我一个风流好色的污名。”
温落听完并未有所改观,她微微蹙着眉狐疑打量着萧忘川。
“没有,我是盘下了天上人间,但我绝对没有染指这里任何一位姑娘,这些姑娘都是来自四海的,有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也有流浪至此,她们在天上人间,也就是唱曲跳舞的艺妓。”
“艺妓?”温落轻笑,她转头看了一眼还候在门口的月痕,对萧忘川说:“我分明听到这位月痕姑娘说这楼上厢房还有昨夜歇下的客人呢。”
“那有些喝醉酒的客人,总不能让他们露宿街头吧。”
温落质疑地看着萧忘川,又看了眼月痕,月痕立马垂头回答:“二公子说的句句属实,二公子对天上人间的姑娘们有恩,也确实没有对任何人作出出格的事。”
温落有准备开口说什么,但转念一想,萧忘川检不检点与自己何干,她本就只是为了听余安羊的事情才赴约的。这样想后,温落的神色平和下来,说:“随便,这与我无关,萧公子之所以选在这里谈事,是因为这地方萧家主心有嫌隙而不会涉足对吧?”
萧忘川点了点头,抬手让月痕带门退下,然后坐回桌前,等到温落也坐到了桌前,才说:“当年洛夫人在百家间被人们唾骂,千夫所指的事情你应该不知道吧,八大世家,唯有永嘉距离最远,洛忧泉又知道你放不下洛夫人的事,他必须瞒住你。”
唾骂、千夫所指……这一字一句都狠狠冲击着温落,她从来不知道,余安羊被人唾弃,在她的记忆里,余安羊那样美好的女子,是应该被世人温柔以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