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疼的面容扭曲，李拂湛急切的呼叫声似隔着遥远的深海传来的，她听不清。只感觉剧烈的疼痛从肩上、心口这两处蔓延至四肢百骸。

耳边非常吵杂，婴儿的啼哭，梅贵妃的怒骂，老人的痛哭，婢女的嘶嚎，各种声音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

迷迷糊糊之中又听到叶轻舟那温柔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不过幸好，你体内的蛊似乎是被压住了。很奇怪，我没有看出来到底是什么压制住的。但是你放心，我过段时间回一趟江南，翻阅一下祖上的古籍医术，尽力为你寻找解蛊之法。”

倏忽间，她听到的却是那冷清的嗓音。

“不了，臣不饿，殿下有什么公事还是明日再说罢，现下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

谁...

“月黑风高孤男寡男，臣心难安。”

谁...

“殿下身体好些了么？”

是谁...

“算臣先欠着殿下的，下次。”

你是...

“殿下？”

君知以...

她猛地睁开眼，思绪停滞了几秒。

回过神来后，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柔软的被子覆在她身上，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一件洁白的中衣。江清然突然心里一阵不安，她四下打量了，这里...似乎是一间客栈。

环视周围，一直到门口，她目光突然停滞住了。

那硕长的身形杵立在门口，白衣蹁跹一尘不染，修长白皙的手捧着一个碗，面容冷峻清雅如一池化不开的寒潭。眸色浅冷，眉目清冷。

江清然差点哭出来，忙着把目光慌乱地移开。

若她不移开目光，再瞧上一瞧，或许会发现他眼底溢着些不一样的东西。

君知以静静地望了她几秒，抬步走进来。

“干什么！”江清然压了压泪意，凶巴巴的吼了一句。

然而吼这嗓子起不到任何作用，费力气惹得她肩上又是一阵疼，她咬紧下唇憋了憋。

“喝药。”他的嗓音冷冷清清，走近后，将手里的碗递给她，补充了一句：“温的，刚刚好。”

“不要！”她将头偏过去：“我不想看见你。”

“...”君知以有些手足无措地捧着碗，杵在原地。

江清然梗着脖子不去看他，感觉脖颈都酸了，就快要支撑不住要回头的时候，她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

对不起。

她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这几天她好烦好恼，一路上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伤，差点就死了。

知道自己的小命来之不易，劫后余生给她带来太多的疲惫了。

她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处处都是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丧命。

江清然转过头，那双明眸无声地流淌着温热的液体，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君知以。

妈的。

君知以蹲在她床前，看了她好半晌，无声叹了口气，最后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腹碰上她的脸颊，轻柔地擦拭掉她的眼泪。

妈的。

他垂眸，将手缩回来，拿出那洁白柔软绣着梅花的帕子，替她擦拭眼泪。

妈的。

江清然拍掉他的手，自己胡乱擦了一下脸，强硬道：“手疼。”拿不动药碗。

他也不恼，静静地垂下眼帘，舀了一下那碗黑漆漆的汤药，轻声道：“殿下...这药很苦。”

不适合一勺一勺喝...建议一口闷。

他抬眼看她，轻轻勾了一下唇角，望着她很认真道：“但是，有糖。”

江清然感觉被糖醋小针轻轻扎了一下，说不出的感觉。她眨眨眼，接过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她从君知以口中得知，自己晕倒后，李拂湛心急如焚背着她荒郊野岭地找大夫，被上山祈福的长月郡主救下，长月郡主立马联系了东宫。

如今柳挽玉尚在查找有关宁太傅的消息，另一边也在追查她的踪迹。于是君知以便来了。

江清然叹了口气：“宁太傅那边的话...还是先跟二哥说一声去查一下二皇叔府上有没有地下室或者地牢什么的。”

君知以点点头：“你...”

“我那日坠崖，也是二皇叔的手笔。”江清然淡淡道：“幸被人救助，在风崖村待了几日。不对...”

她顿了顿：“我记得，我明明派驿使送了信给二哥，没收到么？”

“没有。虽说这几日二殿下一直在忙，但是也没见他收到什么书信。”君知以漠色的眉眼覆上淡淡的忧虑。

江清然在此不过休息了片刻，却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不做停留带着李拂湛便回宫去了。

方才回到宫中，便被青黛扑了个满怀。这姑娘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江清然深感嚎丧都没这么厉害。

君知以轻飘飘瞥了一眼，立在一旁没说话。

妫姝站在殿前，静静地看了一会，笑道：“殿下没事就好...”

“阿泠！”江清然回头，柳挽玉迈着步子风尘仆仆地赶来，半喜参忧：“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你可算回来了。”

他看起来很着急，青墨色华服好几处褶皱，这几日似乎是没休息好，眼底一片乌青。

“嗯。二哥放心我没事。”江清然朝他笑了笑，她突然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人跟着，那人身长玉立，英气勃发，正是几日不见的镇国候，五皇叔柳应寒。

江清然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他问她是否见到妫姝，自己骗了他这回事。眨眨眼下意识往君知以身边靠了一下。

柳应寒大步走过来，眼中满是关切：“你小子，可算回来了，这几天可真是折煞你二哥跟丞相了。”

丞相大人不咸不淡地推脱了句没有的事。江清然心里默默感动了一下，又听他说：“不过你骗我的事儿，秋后算账。”柳应寒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好吧，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她没再理柳应寒，转身拍了拍柳挽玉，指了指身后的李拂湛：“二哥，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李拂湛。”

立在殿前的妫姝看到李拂湛时，神色一愣。

李拂湛看了好半晌不远处的妫姝，嚅喏着嘴唇愣是说不出话来。柳挽玉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去吧，妫姑娘也等了你很久了。”

李拂湛回头看了两眼他，几步上前走近妫姝，突然屈膝跪下：“小姐...”

妫姝眼眶发红，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李将军...你先起来...”

青黛看着眼前的场景，挨紧了江清然，幽幽叹了口气：“妫姑娘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背负着谢海深仇活着，没有亲人，肯定很难过。现在遇到了故人，但愿她能心里稍微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