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靬矿监魏闲在此地经营三年,将骊靬的税收治理得蒸蒸日下。
对他而言,除了矿税,只要是能想出来的附加科目,都可以用来收钱。过节要收过节钱,干活要有常例钱,告病假要有公事钱,突然不干了也不行,临走前要交撒花钱。
于是,骊靬在太守裴按与矿监魏闲的双重压榨下,像是一匹苟延残喘的骆驼,随时等待着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旦压下来,骊靬必然大乱。
而魏闲作为一名阉宦,收敛大笔钱财,害得无数百姓妻离子散,仍能苟活至今,自然有其保命护身之道。
从神宗三十二年起,城中便有遭受魏闲荼害者发起数次刺杀,结果悉数落败,更有江湖豪侠放出狠话誓取阉贼项上人头,但往往近不了魏闲十步便被格杀。
此种原因除魏闲老奸巨猾防范得当外,最重要是他花重金豢养了一批能心甘情愿为其卖命的死士,其中不乏强手,仅顾徐行所知,魏闲身边至少有位四品高手坐镇,至于魏闲本人功夫,顶多算三脚猫水平。
相比魏闲,朝歌城那位权倾天下的九千岁就强得令人发指,如若韩京貂没点真本事傍身,就他近些年的所作所为,早不知道被仇家暗杀了百回千回。
天下人皆知韩京貂之所以一步登天,除去擅长溜须拍马,更是位大宗师高手。
武道有九品,其中能练至二品就已算是江湖翘楚,称为小宗师。二品境界以上的一品境界更是晦涩玄妙,与二品有着泾渭区别,是专为江湖上那些武道逆了天的怪物与大宗师设立,能跨入一品境界便已是江湖上顶了天的存在,共分金刚、太玄、圣人、陆地神仙四境。
而陆地神仙更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与一品前三境有着天壤之别。五百年里能入陆地神仙飞升的,惟龙虎山赵仙侠一人而已。
韩京貂中年时还不显声名,后不知从哪里偷学来了邪派魔功,靠着吸食人髓与婴儿胎盘,从一名普通阉人在几年间境界大涨,更在五十岁大寿时跨过一品金刚境门槛,连跨两境半步圣人,迈进顶尖高手的行列。有人预言,再让韩京貂练上十年邪功,可此上无人,此下众生。
魏闲作为一名半步圣人高手的心腹,却是对武道一窍不通,因而也更怕死,但身边那些死士高手却是实打实拿钱砸出来的,无论金子也好,美人也罢,哪怕想要武功秘籍,只要护得了他的周全,魏闲统统给办。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颠簸疾行着,魏闲掀起帘子战战兢兢往后看了眼,确定身后无人追来,这才又看向驭车的黑袍男子,有些讨好道:“黄客卿,这次辛苦你了。”
黄春亭没有理会马车里这个欺压起百姓比虎狼还狠,跑路时又跟吓破胆子似的阉人,只是扬鞭朝驾车的枣红马用力挥下,按稳腰间一柄刀,目光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那步态向来如主人魏闲般骄横的枣红马终于舍弃了它一步三喘的习惯,惊恐地奋蹄前奔,车下轴贯两扇朱轮,辘辘地穿行在寂寥无人的官道上。
曾经比骊靬天王老子还天王老子的魏闲倒也没介意对方不敬,毕竟是个即将一脚跨入三品境界的高手,有点脾气很正常,这样的大高手肯在身边护卫自己还多亏了九千岁赐下的半卷《黄纸刀法》,据传这部刀法是青城山开派掌门温沧海从一株草领悟,以弱草之微力可劈象,练至大成能教江河倒流,刀气斩开山岳,天下无敌。
魏闲正是答应了黄春亭只要对方护卫自己三年,便将半卷《黄纸刀法》拱手相送,才得以保命至今。
江湖上想要杀魏闲的四品五品高手不是没有,最终都是死在了黄春亭刀下,若没有这尊杀神护着,魏闲早不知要死上千百次了。
此时后方官道驰来一名缇骑,纵马来到马车附近勒住缰绳,沉声道:“大人,后面有追兵。”
魏闲脸色顿时一白,紧张道:“多少骑?”
“六人。”
魏闲愣了半晌,继而仰天大笑起来:“六骑?他们是疯了,真当咋家是好拿捏的病猫?你去带人设好埋伏,定要让这群贼子有来无回!”
缇骑得了命令,朝护在马车附近的十余名好手振臂一挥,便纵马往官道一侧埋伏去了。
……
……
顾徐行带领五骑一路沿着官道追赶,终于在拐过一处弯道时遥遥望见了魏闲的马车。
他拿斩马刀猛敲了下马背,速度骤然加快,朝着那驾马车快速逼近。
忽然,顾徐行迅速往回拉住缰绳,急忙勒住马首,前面不足五步远的位置骤然挑起一根粗硕绊马绳,马匹被缰绳勒得嘶鸣起来,前蹄高高抬起,竖起近四米高的马躯。
身后五骑也齐齐勒住缰绳,下一息顾徐行猛抬刀背拍落暗地里射来的羽箭,转身已是箭如飞蝗。
顾徐行立即起身翻向马匹侧翼,同时密集的羽箭钉向马身,接连十数箭将马匹射倒,顾徐行借着马匹轰然倒地的时机向官道旁的树林滚去。
其余五骑皆被突如其来的埋伏打得措手不及,饶是有顾徐行反应迅速在先,却没有人家干净利落的保命功夫,眨眼间五人连带马匹都给射成了筛子。
官道上埋伏的护卫们纷纷提刀出来,抬脚踹了踹地上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短打汉子们,其中一人疑惑道:“刚才好像还放跑了个,到哪里去了?”
另一人道:“你眼花了吧,就刚才那波箭雨,还能有人逃出去?”
黄春亭驾着马车折回来,车厢里的魏闲掀开帘子,捏着鼻子打量地上的死人,皱眉道:“把他们的脑袋都给咋家割掉,挂在路边树上!”
正待护卫提刀将砍时,一道黑影冷不丁从道旁的树林冲出,直撞向魏闲的马车。
黄春亭见来势汹汹,顾不得危险,抽身便翻滚出去。
下一息,黑影掠过马匹,抽刀在马腿砍上一记,马匹受惊,嗖地朝树林里狂奔出去,车厢陡然摇晃起来,将魏闲颠簸撞到窗柩上。
“快去救大人!”
护卫们骚乱起来,有人去追赶马车,有人上前要围堵那道黑影,却见黑影落地一个鹞子翻身又跃起来,下手抓起一名好手,把他整个人往来路的树林拖了回去。
围堵的几名护卫目瞪口呆看着黑影来如电去如风,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给拖走了,像拖死狗一样在官道留下一长串拉痕。
黄春亭反应过来后,虽惊异于顾徐行的诡谲身法,却还是先奔着失控的马车追去。
只见他脚步轻点地面,并不怎么使力气便如一只堂燕飞起,整个人急掠进另一边树林。
马匹被顾徐行的斩马刀劈到大腿的肉里,刀法老辣狠练,并不至于重创了马匹,又能让其暴躁疼痛,眼下魏闲在车厢里被颠了个七荤八素,晚膳陪美眷们吃的菜都要吐了出来。
等魏闲终于能抓住厢门坐稳时,掀起帘子看到马车竟是冲向了一座小山。
黄春亭脚步飞点,离着马车还剩十几步时马车已经轰然撞上去,下一息,马首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断,马身脱离车厢轰地砸在山体上,变成一滩血泥。
车厢被巨大冲击力爆开,车辕、碎木嘣飞,刚刚还气定神闲要砍人脑袋的矿监大人后背上斜插着一根尖木,口鼻喷血匍匐在地上,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黄春亭走过去探探魏闲鼻息,确认已经死透了,并没有多大的悲恸,可心中却对刚刚那名刺客生出一阵恼恨,自己给魏闲这阉狗当了两年护卫,只差一年便可以得到那半卷《黄纸刀法》,眼下魏闲死了,自己找谁要秘籍去?
另一侧树林里,护卫们看着被拖走的同伴,先是骂了几句脏话,随后抄刀追进树林。
等寻到同伴的尸体时,顾徐行再次匿了行踪,消失不见了。
他爬上树看见远处那辆马车的惨状,勾唇笑了笑,刚想撤,突然头顶树冠一炸,一名穿黑袍的刀客翻身跃下,弯刀反手几乎贴着顾徐行的脑袋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