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花山二当家曹豹明显没料到院里那个小白脸竟有如此武力,一时有些骇然,等到发现周围兄弟们都在等着自己拿主意才回过神来。
顾徐行微阖着眼睛,朝着山贼们踏出一步,未等山贼有所动作,光是那股子迫人的气势就已把马匹吓得倒退。
曹豹咬咬牙,做了个缓缓抽刀的动作,身后这些山贼都是追随曹豹多年的心腹,通过他一举一动就知道要做什么,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动作整齐的拔出鞘中弯刀,一时刀光齐闪如惊鸿掠过。
曹豹一马当先,双脚一夹马腹,马蹄慢腾腾踏起来,朝顾徐行逼近过去,剩余马贼也都呈扇形包抄上去,知道单打独斗打不过这年轻小子,便准备打车轮战消耗。
曹豹武功不差,上小莲花山前曾在骊靬城开了家拳馆,一套八极拳耍得虎虎生威,只不过他的八极拳与正宗八极拳法有所出入,只是其中一式八极崩演化而来。正宗八极拳是由白马寺住持渡海僧所创,取自‘天地之间,九州八极’的古语,拳法发劲可达四面八方极远之地,看似朴华无实却发力迅猛,被江湖人士称作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景阳学宫曹净慈曾前去白马寺一睹八极拳风采,当场赋诗一首‘文有儒圣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可见八极拳之一斑。
顾徐行微微动着耳朵,捕捉到周围的变化,撤开右腿,双掌微抬,做出招架的动作。
下一息,曹豹忽纵马奔驰起来,手中钢刀对准顾徐行的心窝刺上去。
其余马贼也纷纷夹紧马腹,马蹄前抢,抡起弯刀争先恐后劈过来。
顾徐行连踏三步,高高跃起,与迎面砍来的曹豹贴近身形,轻松卸去对方刀势,没想到曹豹另有后手,忽然脚跟发力行于腰肌,握缰绳的左拳陡然爆发出极大的力道,击向顾徐行心窝。
八极拳讲究的是寸截寸拿、硬打硬开,讲究刚猛脆裂,曹豹这一拳头若砸在身上,起码三四百斤的力道,顾徐行就是个青铜鼎也得捶出洞。
眼见就要得逞,顾徐行似乎察觉到曹豹的动作,但拳头已先行一拍砸中心窝,似乎下一息便会发出骨头断裂的响声。顾徐行却瞬间扭转身子,整个人如同高速旋转陀螺般将曹豹拳头的力道在胸口一圈圈卸掉,最后抬手抓住对方左臂喀嚓一折,生猛地拽下马背砸落在地。
身后刀风不善,顾徐行丢开左臂被废的曹豹,脚掌踏地,整个人如鹞子翻起在空中,落下来的瞬间猛踢了一名马贼的脑袋,将其踹下马。随后凭声接稳弯刀,身体向马身前屈,又将弯刀担往身后,只听噹啷啷一连串的金属交鸣,六七把刀从他后背劈落。
三四十匹马转眼将顾徐行团团围住,顾徐行只听罡风,挥刀接招游刃有余。
当四周刀风骤然变得凌厉时,顾徐行双腿松开马腹猛地跃起,身下那匹马瞬间被十几把刀劈中,血花乱溅,马匹极其痛楚的嘶鸣一声,轰然倒地。
顾徐行随之落下,弯刀竟在左右手间如旋翼般飞快转动,围观百姓们看着就眼花缭乱。
也不见年轻公子使出什么惊世绝俗的刀法,只凭一手飞刀便在身周掀起一圈刀罡,身体三寸内任何马贼挥刀都刺不进去,反而自己的弯刀还要给卷上几道口子,令人匪夷所思。
曹豹看得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御剑飞刀、踏雪无痕、一力降十会这样的高手只存在于说书人的故事里,今天一见算是认栽了,仅凭年轻公子露的这几手他就知道自己敌不过,继续打下去且不说惹恼了对方将自己这帮人打杀尽,万一将祸水引上山,这家伙单枪匹马挑了小莲花山三百马匪,那可真是丢人丢到江湖上了。
他想着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等回到小莲花山与大当家袁熊畜好生想个法子收拾这瞎子,便挥了挥手让手下马贼收刀。
顾徐行正在人堆里打得尽兴,尽管目不能视,可听觉却异常敏锐,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清清楚楚,就跟亲眼见到了似的。
忽然各路刀锋收入鞘中,顾徐行翩然落地,微微侧头道:“怎么不打了?”
曹豹咬牙捂住重伤的左臂从地上爬起,脸上表情略带讥讽,说话却十分卑亢:“大侠,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有些得罪的地方,在这里给你赔罪了,还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了,我们立即就走行嘛。”
顾徐行唇角往上提了提,冷笑:“怎么,死了几个兄弟发觉不是对手,老虎变病猫开始装孙子了?早干什么去了?你当碧蹄馆是你家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这么容易。”
曹豹有些尴尬,迅速扫了眼被顾徐行敲打得鼻青脸肿的手下,小心翼翼道:“那大侠……怎么样才肯放条生路?”
顾徐行煞有介事的想了想,指着街道两侧说:“第一个条件,先给碧蹄馆这些父老乡亲们赔礼道歉。”
曹豹心想这个简单,赶紧跟手下山贼们使眼色,一帮人提着刀走近围观的百姓,半狞笑半恐吓说:“大叔大娘,兄长嫂嫂,今日多有得罪,对不住,还望海涵。”
百姓们可没顾徐行那个本事,一个个躲得远远地,也不敢应,看着曹豹带人回来了,顾徐行说道:“第二个条件,碧蹄馆的一千两岁钱,就算了吧?”
曹豹满口答应下来:“不要了不要了,一千两银子就当我们小莲花山与大侠交个朋友。”
他心里暗暗发狠,等回去见了大当家的,一定得好好添油加醋说一番。袁熊畜那家伙耍得一手好刀法,还很难得是个四品大刀客,这侠客眼下看着嚣张,武功招式既花哨又有侠者风范,可等大当家来了,把你脑袋一剁,可不叫你碧蹄馆满镇尽悬大弯刀?
顾徐行点点头表示很满意,双手负于身后,继续提出第三个条件:“把你们身上的甲胄卸下,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曹豹瞬间眼皮一跳,卸甲?这家伙要甲胄干什么,难不成想学北元的慕容皇图,凭十三副铠甲起兵造反?
他有些犹豫,讨价还价说:“大侠,能不能换个条件,我们小莲花山本就兵械甲胄不多,这一下留几十副在这里,大当家回去得把我吊起来打啊……”
顾徐行很不耐烦地皱着眉毛:“我就问你!脱——不——脱!”
曹豹立马慌了,这才反应过来跟这家伙讲不了理,连连点头道:“脱脱脱,我们这就脱!”
他赶紧冲手下马贼们使眼色,让他们老老实实把身上的甲胄卸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反正他们早晚还会杀回来。
等曹豹他们把甲胄脱完了,顾徐行才缓缓走上来,拾起地上一副甲胄抚摸着:“小莲花山是吧?以后别来碧蹄馆了,再让我碰见,断了你们的活路!”
曹豹唯唯诺诺着点头,顾徐行挥了挥手,便朝来时的院子扬长而去。
……
……
顾徐行回到院中,自有一帮叫花子在张乞丐的示意下将三十几副甲胄抱过去,堆在地上摞成小山高。
吕辞从屋里跑出来,上前就冲着顾徐行胸口打上一巴掌,声音嘶得沙哑:“你不要命了啊,那么多人也敢往前冲!”
顾徐行轻轻抓住她的手腕,说话不经意带了点轻哄,半开玩笑解释说:“对不起,惹吕姐姐担心咱了,我在这里给姐姐赔个不是,别不高兴了好嘛?你看,我好好地回来了,不过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山贼,我可是练过的啊。”
吕辞虽脸上仍是一副不高兴的神情,可嘴角却是不易察觉地挑了挑,抓着顾徐行的手腕把了把,确定他身上没有其他外伤,这才赌气似的道:“我才懒得管你呢,命是自个儿的,你伤口如果化脓了可不要怪罪我爹医术不好。”
说完,丫头扭头就回屋去了,只留下顾徐行原地摸着鼻子发呆。
张乞丐走上前,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他,又想起这家伙眼瞎,便咳了声说:“吕小丫头对你挺在乎啊。”
顾徐行贼无耻的笑道:“那是自然,本公子这副皮囊谁见了不喜欢?”
张乞丐哂笑:“那丫头可不知道你长得什么样儿。”
顾徐行想了想也是,不过很快甩甩头,问身边这位丐帮前辈:“先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既然甲胄弄到手了,赶紧试试吧?”
张乞丐朝丐帮弟子挥手,叫花子们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根粗麻绳,从一副甲胄腰窝处的缝隙穿过,然后依次将剩余甲胄串在绳子上。
麻绳的一端绑在院里一株老柿子树上,青里透红的小柿子挂在树冠上,随风摇摇晃晃,显得可爱极了。
叫花子们忙碌的间隙里,张乞丐问了:“顾小子,我看你刚才使得刀法,刀形已臻至化境,可刀意却差强几分,故而刀罡不够稳固,若是碰上懂刀的高手,轻松便能破去你那看着眼花缭乱的花架子。”
顾徐行听张乞丐一眼瞧破自己的本事,心中既震惊又钦佩,当下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脸孔,郑重作揖,说道:“不瞒前辈,小子学的刀法乃是源自于青城山的《杀鲸刀》,因家父年轻时与那青城山有些渊源,便侥幸得来刀法。内功心法以青城山上一套呼吸吐纳的《素心经》替代,日日勤加练习,不敢有一日懈怠,才勉强练出几分杀鲸刀的气势来。”
张乞丐点了点头,终于明白为何刚才这小子的刀法与刀意看着差距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