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逊闻言立即紧张起来,知道程宗勖马一就会冲过来动手,当下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他此番虽知难逃毒手,但是也绝对不会坐以待闭,任人宰割。
但是,令他费解的是,只见程宗勖负手而立,悄立半晌没有动手。
“你为什么还不动手?”申屠逊忍不住问道。
过了这些时候,他的腿伤不但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疼,心知适才程宗勖的那一脚直接震伤他的经脉。若不及时医治的话,他的一条腿只怕都将保不住了。
照眼前的情形,程宗勖只需再等上半个时辰,那么不用他亲自动手,申屠逊自己就先倒下了。
只见程宗勖眼望着不远处的几株古柳,淡淡地说道:“我在等帮手。”
“什么帮手?”
申屠逊顿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然冷冷地说道:“凭你的身手,想要杀我,还用得着什么帮手吗?”
宗勖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是你的帮手,不是我的。”
“哈哈哈哈!”
申屠逊仰天一阵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苦涩。这次前来,他算是临危受命,根本没有邀人帮手。
“哼!你放心吧!我是一个人来的,没有……”
他话到一半便即顿住,他突然发现那几株古柳的后面闪身走出三个人来。因为离着远,看不清楚容貌,但是根据身形体态也能够认得出来,是自己人。
只听中间那个人高声念道:“无量天尊!师弟,别来无恙啊?”
“哎呀!师兄,快来救我!”
申屠逊立时听出师兄的声音,连忙呼救,身子同时跟着朝前面踉跄几步。宗勖并未出手阻拦,任由他们师兄弟相见。
说话之间,三人已经来到近前。只见中间说话的人身材高大,一袭灰布道袍,手拿拂尘,腰里系着水火丝绦,背后背着一柄长剑。白皙的面皮上皱纹不多,花白胡须,头上戴着九梁道冠,生得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老道的左右是两个道童,年纪都有三十来岁上下,背后都背着宝剑。二人面无表情,既不过去扶着申屠逊,也不正眼打量程宗勖一眼。
老道快步走到程宗勖与申屠逊之间,身形站定之后,冲着宗勖抱拳深施一礼,起身后朗声说道:“贫道华山派逍遥子,拜见晋王殿下!”
程宗勖连忙还礼,接着朝他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地说道:“道长此番前来,可是为了令师弟么?”
“一点儿不错!”逍遥子点了点头,扭头吩咐左右二童子过去扶住申屠逊。
申屠逊瘸瘸点点的走上前,龇牙咧嘴地对师兄说道:“师兄,你快点替师弟报仇。我,我刚才差点儿就被这小子……”
“住口!分明是你自己学艺不精,现在吃了败仗还不知道悔改!哼!”
逍遥子厉声喝斥道,扭回头冲着程宗勖再施一礼,语气恳求地说道:“家门不幸,至使出了此等不肖弟子,今日竟然冒犯了晋王殿下,还望殿下看在华山派曾在太宗年间有功于社稷,饶他一命吧!贫道回去定然重重惩处。”
宗勖听他说得十分诚肯,自己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当下淡淡一笑,“我本不欲杀他,是他自己看不开,这才劳烦道长亲自出马。”
逍遥子已经将两人刚才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回头再次冲申屠逊喝道:“师弟!有什么话,还不敢快说出来!”
他知道,倘若师弟不说出长公主的秘密,即使自己能够带走他,必定也是后患无穷。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是!我说,我说!”
申屠逊此时已经没了刚刚那种视死如归的气慨,师兄的话不能不听,当下实话实说:“还望晋王殿下不要介意,老朽也是迫不得以才出此下策。唉!若讲说起来,实在汗颜啊!”
申屠逊咬了咬牙,老脸一时憋得通红,不住地摇头,接着尾尾道来:“这件事的起因,便是前几天殿下教训了长公主手下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这几小子在长公主面前说了不少殿下的坏话,至使公主雷霆震怒,这才决定对殿下出手。”
“哦!”宗勖轻轻哦了一声,眯着眼问道:“究竟是什么事呢?如果是一般的事情恐怕不致于吧?”
“呃……”
申屠逊拉长声音,想了想,“具体怎么说的,老朽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跟先皇后及阳信太子有关。他们说这两位的死,殿下全都把账记在了先太后和长公主身上,必欲除之而后快。”
“一派胡言!”宗勖厉声道。“就这种话,她居然也信,啍!”
“是是是!”
申屠逊连忙点点头,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继续说道:“其实我知道,长公主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些风言风雨。更主要的还是,时至今日她仍然没有放弃她的野心,她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
“好了!”不待申屠逊说完,程宗勖便即伸手制止道:“你们可以走了。”
言罢,也不等身后的四个人说什么,转身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关于常平公主武淳凤的事情,程宗勖知道的自然比申屠逊要多得多,而且像这种隐密之事并不方便让更多人知晓。
“多谢殿下开恩!老朽这就告辞。”申屠逊咬着牙,努力将这两句话说得平静如水。
“既然殿下开了洪恩,贫道等便告辞了。”
逍遥子冲着程宗勖的背影深施一礼,起身后冲两位道童一摆手,“走吧!”
言罢,逍遥子大袖一甩当先而行,两位道童架着师叔申屠逊随在后边。
四人行出两里地后,逍遥子这才停住脚步,回身吩咐两位道童将申屠逊放在路边休息。自己则走过去在他的左胯处推拿起来,以先天元功助申屠逊修复损伤的经脉。
这一番治疗,足足花费了一个多时辰。待逍遥子站起身后,申屠逊的腿已经好了很多,至少不似先前那么疼了。
“师兄,刚才若是你我二人联手,要杀了那小子应该不是问题。”申屠逊腿伤未愈便即恨恨地说道,一边用手在旁边的树上重重地锤了几下。
“哼!”逍遥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来回踱着步,缓缓地说道:“我说师弟呀!你应该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碰不得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回华山,不要再到处惹事生非。否则真惹出事来,谁也救不了你!”
言罢,也不等申屠逊说话,吩咐两道童扶着他继续上路。
申屠逊不明白师兄为什么这么着急赶路,走了一阵,禁不住问道:“师兄,咱们干嘛这么着急呀?找家客栈歇上一晚,明天一早再走也不迟啊!”
“你知道什么!”
逍遥子回头瞥了他一眼,跟着摇了摇头,“唉!师弟呀!看起来,你对这‘江湖险恶’四个字了解得还是太少。”
申屠逊微微一怔,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地问道:“怎么讲?难道师兄打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逍遥子脚不停步,头也不回,只是抬头望着远处朦胧的树林,忽然说道:“你知道前面的树林里有什么?如果有人的话,是敌是友呢?”
申屠逊闻言顿时吃了一惊,同样望着远处的那片树林,颤声道:“不出所料的话,那里面应该有人,而且是长公主派来接应我的人。嘿嘿!至于是敌是友,可就难说了。”
他出入驸马府已经有些年头,对于杀人灭口的事情听说过很多,他自己也没少干。只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有朝一日这种事情也会轮到他的头上。
“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此时腿伤未愈,全要仰仗师兄。
逍遥子的眼眸中顿时放出两道寒光,手中拂尘甩了甩,然后冷声道:“抄近路,绕着走!”
“呃……”申屠逊无语。
树林中的人直等到天明,也未见到申屠逊到来,领头的派人到长安城里打听了一回。得知晋王李勉完好无损,正张罗着修缮宫室,更换路砖,四处忙着拆旧盖新,修补城墙上损坏的墙砖。
那个头领立即猜到申屠逊见事未成,半途开溜了。一行人无可奈何,只好回神都去向长公主交令。
常平公主武淳凤正忙着四处劝说武氏旧臣,让大家都不要反对皇上迁都之议。这些大臣都是神武皇帝武宫婵的遗属,多数都曾接受过常平公主的好处,自然对她言听计从。
待她回到府里,便有侍女报告了长安那边的情况。武淳凤听说晋王李勉不但毫发无损,而且丝毫也未受到影响,正忙着到处踏勘修葺的事。
“哼!废物!都是废物!”
武淳凤愤恨不已,“什么‘神剑无影’,华山派高人啊!我看是欺世盗名,改叫‘鼠辈无能’还差不多!”
身后的一名侍女垂首耳语道:“公主!要不要奴婢去求国舅爷想想办法?”
“没用的!”
武淳凤缓缓地摇了摇头,满脸无奈地道:“国舅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皇上之所以还没有动他,只是不想操之过急罢了。等前朝旧臣替换得差不多了,国舅爷的死期也就到了。”
她们口中的国舅爷,便是刚刚从北部边疆回京述职的大元帅武思钥。因为武思锶和武思锪的丧事尚未结束,所以武思钥即使想回前线目前也说不出口。
更何况,突厥可汗的遣唐使也已经离开了神都,此来的目的正是议和。边关战事早已停止,驻防官军不久之后也将裁撤,三支主力大军届时将仅留下一支右都卫驻防北境,其余的都要返回黄河以南的原驻地。
因此,即使武思锶和武思锪的丧事结束,武思钥还能回到边关,到时候所能调动的军队数量也不过十一二万人而已。靠这点人马,不要说杀回神都逼宫夺位,能不能过得了黄河都将是个问题。
然面,武淳凤知道武思钥在左右尉军中尚有不少旧部将领,一旦有需要的话,这些人还是可以使得上劲的。只是事情不能久拖不决,否则李胆会将她们武家的人越换越少。
当然,这些将领,以及武氏遗臣也都已经感觉到危机,他们这些人是注定没有前程的。如果没有武淳凤这个念想,说不定已经有不少人主动上书请辞。
武淳凤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下去,否则武氏一党必将在沉默中彻底灭亡。届时,即使李勉不来找她的麻烦,她自己也会失去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