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凝霜的死,有些突如其来。再等两日,她始终没有等到嫁给心爱的男子,就这样撒手人寰。
清晨的阳光很暖,胥统领府上,到处白幡飘荡,一派清冷悲寂。
她生前爱莲,胥影便将她安放在白莲之上下葬。恍惚间,他又看到了幽幽灯光下,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巧笑倩兮的身影,已然随水波逐流,飘向大海尽头。
人生悲欢离合,几多情愁。九天宫阙,那个曾经为爱任性执着,娇纵刁蛮的一国公主被迫喝下毒酒,从此湮没与滚滚黄沙尘土中,下场凄凉。最终,两个女子,义和爱,胥影都没能两全,只有一个未满月的锦瑟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黎挽玉见到锦瑟时,锦瑟已快两月,她的眉眼像极了上官瑶,即便楚羽凌有心瞒着不想让她知道,她还是从胥影的只言片语里得知了锦瑟是上官瑶的孩子。而上官瑶已去的事实,令她一度悲痛,脚下虚发无力,蓦然倒了下去。
几次梦里转醒,泪湿玉枕。她想多陪楚羽凌再走一程,心中却压着块巨石般喘不过气来。几次沉睡中,楚羽凌伸手抚过她蹙起的黛眉,心中再无顾虑,决然不让她受此煎熬。
六月中旬,楚羽凌为她,向赤忧国下了讨伐战书。其实这也随了上官云的愿,如今他为开拓疆土,周边小国已不在他眼里,唯有地处中原最北方的紫桑国,辉煌如一颗耀眼明珠,在他的虎视之下,随即战争一触即发。
烽飞战火六月天,闭眼也可想像到犹如阎罗地狱一般的战场是何等情景。
黎挽玉跪在丹陛之下,肯请他撤军。
刺目阳光下,楚羽凌眉眼刚毅如刀锋般冷厉,不见分毫动摇。他知道此时不能心软,否则,她会再度陷入到仇恨的煎熬中,惹他心疼。
她起身回转的刹那,他想伸手去拉住她飘然衣带,却是几次犹豫。最终,她蓦然转身离去,徒留曳地月华长裙划过冰冷宫砖,簌簌声响。
夜孤寂漫长,一人伫立于玉心苑外良久,隐隐其瞧殿内玉影微动,几次犹豫着,没有进去。直至等到宫灯悉数灭掉,他才转身离开。
黎挽玉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起身披衣坐在殿门前遥望御书房方向。一丝担忧夹杂着微微怒火跃上眉梢。是他忙来不了,还是故意不想来?自从有孕,她好像变了个人,变得生性多疑,变得敏感易怒。犹记得那日,她想肯请他放弃出战,他的态度,是她从未见过的倔强冷然,不容更改。回来后,她想,他肯定会来向她服软,可一等转眼几日,他始终未来过,心里便觉憋屈的难受。
素燎几次吱吱唔唔,不知是想说什么。
黎挽玉心中躁怒的很,声音不自觉冷冷的。“怎么了?有什么事直接说。”
素燎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生怕说出来,她生气动了胎气,不说,又憋在心里。犹豫了半天,小声道:“听说,听说皇上这几日常与姚暮雪在一起。奴婢想,大概因为姚小姐是中将,所以他们自然来往亲密了些,倒不至于像宫人说的,皇上会纳她为妃吧!”
“只是听说,又不是真的。”黎挽玉相信楚羽凌,握着琉璃玉盏的手却还是有些微微晃动。
素燎劝道:“郡主,要不然,去看看皇上吧!”
搁了玉盏在桌上,黎挽玉心中反复劝了自己几次,刚刚听到的不是真的。她信楚羽凌,信他便是。回身又重新躺上床,依然睡不着,她再次起了身。“素燎,本宫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去吧!”
“诺,郡主!”素燎求之不得陪她出去转,她这些日子整天闷在殿里,她生怕她怕会闷出病来。
黎挽玉口里虽说是出去走走,来的方向却是御书房。
夜幕下的御书房,格外沉静。她不想打扰楚羽凌,就想看看他在做些什么?没让内官通报,径自走了进去。
里面珠帘静悬,煌煌烛火下,闪动着两个人影,好似正在低首研究着做战图。一个是身形修长的楚羽凌,起先看着另抹身影着一袭男儿劲装,从后看玉树临风,是个男子。她想,他们既然有要事商讨,她便不进去了。可刚一转身,凤尾长裙微一晃动,露出小半截裙角。
坐在椅上的男子骤然起身,似是一个站立不稳。
楚羽凌伸手去扶,就将那人稳稳接在了臂弯之中。
两人四目相触片刻,楚羽凌忙将怀中人推开。
那人起身时,却是朝着他莞尔一笑:“楚哥哥,其实你心里也是有雪儿的吧?”而她那双忽灵忽现的大眼睛,朝着门外的黎挽玉瞟了眼,随即柔弱的玉臂搭在了楚羽凌脖子上。
怎么会是姚暮雪?黎挽玉浑身一颤,忙退至殿门外。
她不愿听楚羽凌接下来会说什么,匆匆出了御书房。
门外素燎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郡主,有没有见到皇上?”
黎挽玉牵强一笑。“恩。”一想到刚才的情景,心里就不自在。“陪我去个地方。”
她前面走了,素燎看出她神色不对,快速跟了上去。
黎挽玉不断想着楚羽凌几日不来,原来是和姚暮雪混在一起,两人看似是研究作战图,实则是……她心中暗骂自己往哪儿想去?可刚刚那一幕不断涌现在脑海中,她气得捡起块石子丢到湖水中。
湖水中泛起一团涟漪,又渐渐消失。
眼前湖光山色,远山空蒙,木屋温馨,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遥远。
深宫帝妃的伉俪情深,好像真的渐渐远去了吗?夜风微凉,吹着她的青丝轻跃飞舞,恍若仙子。
素燎坐于她不远处位置,不敢惊扰她,脸上却渐渐扬起了笑意。
身后是谁为她披衣,熟悉的气息拂过,黎婉玉回头,一双若珍珠般幻彩如烟的眸子里落下两滴泪来,正好撞进楚羽凌深黑的双眸中,数日未见,他好像憔悴了,嘴边长出了许多胡子。
黎挽玉忙收束泪滴,负气的转过脸不看他。
隐见她萧索的肩头在微微抖动,楚羽凌轻轻揽住她,故意问:“怎么了,不理我?”
黎挽玉怒道:“莫非天下帝王皆一样,是我看错了你。”
她好像在生他的气,楚羽凌还真是头次见,以手扳过她正对上自己。怎奈,她低首垂眸,只见颤动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儿。他心疼至极,微微前倾,用唇吻去。“我在天下人心中是帝王,但在你这里是丈夫。”他伸手,抓起她手按住他心口处。“你感觉到了吗?这里只有玉儿你一个人。”
“是吗?”黎挽玉抬眸,想要挣脱,他偏紧紧攥着不放。
“你以为我什么不知道,去了御书房,怎么不进去?”他在看她,幽深似海的眸似乎看穿了她此时所有的想法。
“我……”黎挽玉惊讶。
楚羽凌揽住她柔弱无骨的细腰,轻声解释:“好了,别再生气了。好些天不来看你,是因为战事吃紧。有时,去的又太晚,怕扰到你和孩子。其实,我何尝不想你。”
刚刚?黎挽玉想开口问。
楚羽凌知她心中不舒服,不厌其烦的再解释道。“暮雪是中将,有些事,她总要与我商议。正好,被你撞上。”
“哦,是吗?这么巧,你这样想,可姚暮雪她不这样想。”黎挽玉有意提醒他。
楚羽凌爽朗一笑,声音虽弱,却很坚定。“此生有你足已,再给我些时日,我定替你报仇,从此让你安枕无忧,好吗?”
黎挽玉点头不语,静静埋在他胸口处。她即阻止不了楚羽凌,就该去阻止上官云,她与上官云之间的仇恨,不该赔上无辜人的悠悠性命。
这夜,楚羽凌破天慌的放了许愿灯。
她坐在旁边,托着腮,问:“你许了什么愿?”
楚羽凌眼神清澈如水,寄予着那般浓烈的渴望。“许玉儿、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永远在一起。”
愿望很美,但是会成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