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庄子,偏厅。
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应有尽有。
自然,因王员外宠溺儿子,菜肴以鸡肉为主。
王德发坐在主位,先给儿子夹了一只烧鸡,才屡屡向唐云敬酒。
受到冷落,吴良不以为意,认真地给方想剔掉鱼肉里的刺。
方想终究是小孩子,虽说偶尔望向唐云的眼神总是愤愤不平,可吃起东西,那是一点都不含糊。
鱼肉,鸡肉,青菜……她是来者不拒,吃得肚儿浑圆。
等方想满足,吴良自个什么菜都不夹,光扒拉着白米饭。
他不是故作姿态,是吃不得。
由死往生,他的体质差到了极点,肉食、素食,到他肚里变得极难消化。
光这一碗米饭,肚子估计又要闹腾半天。
落到旁人眼里,两人一个痛吃狗大户,一个故作姿态,令人很是厌恶。
唐云实在受不住,只想快点除完鬼离去,道:“员外,可以说说那鬼物吗?”
王员外饮了一杯小酒,压住哪怕回忆一点点,都会如洪水一般袭来的恐惧,道:
“这鬼物一事,颇为邪门。”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我有一小妾,姓李,平日里颇得我宠爱。
七日前,我在她房中歇息,见到一双红绣鞋,脚尖朝里,看大小不是她的鞋子,我起了疑惑,问她,她答不上来,我便命人丢掉。
谁知,第二天,那鞋子又出现在她的床榻前!
这次,那双红绣鞋,脚尖朝外。
不瞒唐兄弟,当时我有点怕,没管那双鞋,跑了出去,等我回过神,才想起我小妾还在里面歇息,我连忙跑回去,便见到……”
王员外目露恐惧,冷汗直冒。
“我见到床榻上摆着一副人皮,到处是血,我那小妾则穿着红绣鞋翻窗跑开,浑身血肉模糊,一拳便将李大的肋骨打断,离了庄子,不知所踪。”
“后来,每晚她都会回来,脚上穿着红绣鞋,将一人生生撕咬死,才会离去。”
王员外的那些家眷,仆役皆是面露恐惧,显然是回忆起李氏的可怖模样。
唐云微微皱眉。
王员外此时将希望全部放在唐云身上,见唐云皱眉,不由心慌,问道:“唐兄弟可是有何难处?”
唐云不答反问,道:“在那以后,其余遇害的人可是一家?”
“不是一家,只是都姓李。”
“一族的?”
王员外点点头,道:“这里虽然叫王家村,实际上村里有王姓和李姓,这四人确实是一族的。”
“麻烦了。”
“麻烦了。”
第一句是吴良说的,第二句是唐云说的。
唐云瞧了一眼好不容易干掉一碗米饭的吴良,未料惹恼了方想。
她怒道:“死大个,看什么看!”
吴良轻轻敲了一下方想的脑袋,冲唐云歉意一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唐福主原谅则个,方方,快向人家道歉!”
方想嘴角一撇,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吴良无奈摇摇头,知道她是在维护自己,不好多说。
唐云无视这边,道:
“王员外,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双红绣鞋的主人,必是一头血鬼。
这血鬼,专寻亲族,吞食血食,以修鬼法。
其有正常智慧,并不如寻常鬼物那般浑浑噩噩,擅躲藏,极为难缠。”
王员外试探性问道:“血鬼专寻亲族?”
唐云不知其意,点点头。
王员外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岂不是没事?我不是李姓那一族的。”
其余不姓李的家眷、仆役皆是跟着一齐松了一口气,姓李的则是惶恐不安,慌忙跪下,各说各的:
“求仙长救命!”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五岁孩子,我不想死啊!”
“救命!救命!”
“今日就得走!走的越远越好!”
唐云本因王员外那句话,一时有了离意,见此景,没有真的起身离去,出言安抚众人:
“莫要着急,血鬼虽难缠,可我鬼武门极擅驱鬼,诸位不需要怕。”
那些李姓的家眷、仆役这才安心,纷纷道谢,仿佛此时唐云已经将那鬼物除去。
“不对。”
偏厅瞬间静下来。
唐云看向出声的吴良,气笑,道:“哪里不对?”
这事关乎人命,吴良没有避让,对上唐云的视线,道:“那不是血鬼,而是伥鬼!”
“一派胡言!伥鬼生在山野,与大虎为伴,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鬼物中有一种,生前被大虎所害,死后便化为伥鬼,看上去同生人无异,因此可骗来生人令大虎加害,等生人死后成为新的伥鬼,原来的伥鬼才可以离去,投胎转世。
吴良一时之间答不上来。
他虽会驱鬼,可说到底没有正式开始修行,底子依然是凡人,这其中的门道,他真的不清楚。
奈何,他有作弊器。
在他神魂中,有一指甲盖大小、泛着幽光的玉质小字。
“鬼!”
看模样,这“鬼”字并不完整,还缺最后一点才能真正凝实。
这是道玉,每成一枚,都会给予吴良一门神通。
虽然此时,“鬼”字道玉还缺一丝才能完全凝成,可神异已显,吴良入得此处的那一刻起,便知此处作怪的是哪一种鬼怪。
伥鬼无疑,只是必有其余蹊跷之处,因为伥鬼确实无法离开大虎,且没有这么大的破坏力。
见吴良答不出,唐云只道这江湖骗子在胡搅蛮缠,冷哼一声,道:“莫要在此哗众取宠,若是坏了我除鬼大事,打杀了你又何妨?”
见吴良被欺辱,方想大怒,刚想开口,却被吴良捂住小嘴。
吴良认真道:“这鬼确实是伥鬼,你信我,不信我,都行,我只希望你在准备的时候,多做一手针对伥鬼的准备,以免阴沟里翻船。”
“无稽之谈!”
唐云显然不想配合吴良。
比起吴良,王员外等人肯定更相信“专业”的唐云,一门三宗之首、鬼武门弟子的名头更是为此添色不少。
那些先前感激唐云的仆役目光中摆明了对吴良的嘲讽,却没有傻到真的出言嘲讽。
收心观是青城大观,王员外可以不尊,这些仆役却不能不尊,至少不能摆在明面上。
听闻是血鬼后,安下心的王员外有了心情,出言缓和,道:“老马,小道长舟车劳顿,天色又近晚,去,安排房间,供小道长歇息。”
这话,其实是在劝吴良不要多事,安心休息便是。
吴良思索一会,知晓此时再说话,怎么说都不妥当,总不能说自己有系统有“鬼”字道玉吧?
随缘,自己已经提醒了,剩下唐云能做到几分,看他自己的缘法。
吴良跟着老马往供客人歇息的客房走去。
方想一直被他抱着,捂住嘴,免得又多说话惹事。
等到了客房,老马依旧没丢掉恭敬,道:“小道长在此处歇息便是,有什么事可以吩咐仆役,他们绝不敢刁难小道长。”
吴良盯着老马的眼睛,道:“马管家,其实有些事,你们没和唐福主说吧?”
吴良没忘,王员外的庄子在这件事上,对外人讳莫如深,跟刚才所说没办法完全对上。
伥鬼杀人一事,有什么不可说的?
老马面露难色,道:“小道长不要为难我了。”
“是我唐突了。”
“谢过小道长。”
老马离去。
吴良关上客房的门,松开方想。
方想憋得满脸通红,道:“吴良!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憋死我!”
直呼吴良的姓名,看来这回方想是真生气了。
吴良脸色板正,道:“莫不是我真的宠坏你了?平日我如何教你的?静心得意,静心得意,你做到了几分?外人面前,我不想丢了你的面子,下次再明知故犯……莫不是想吃板子?”
见吴良神情不似作伪,方想小嘴一瘪,哭的梨花带雨,道:“我在帮你,你却帮着外人一起来欺负我!师傅要是还在,肯定不会由着你这样欺负我!”
方想搬出已故的师傅刘道长,吴良无可奈何,知晓此时是如何都哄不了她,揉着眉心,道:“睡!”
吴良神魂中灵台中,有碗大的无色灵液悄然耗去一丝。
冥冥之中有大道牵动。
愈发委屈的方想只觉一阵睡意袭来,眼皮沉重如山。
吴良接住倒下的方想,见其已然酣睡,微微叹口气,道:“等这件事了,我再向你道歉。”
将方想放于床榻上,盖好被子,吴良略微思索,道:
“门神!”
这次,神魂灵台中的无色灵液生生耗去半成。
冥冥大道再次被牵动。
两道半人高的半透明神将凭空而生,多手持兵器,有刀枪剑戟、斧钺刀叉、鞭锏锤爪、拐子和流星。
两位神将冲吴良拱手行礼。
吴良沉声道:“护住方方,若是有任何怀有恶意的生灵靠近,杀无赦!”
神将不是货真价实的神将,虽能识别恶意,可灵智不高,只能提前打预防针。
神将得令,附在客房内里的门扉之上,各成一幅红底年画。
安顿好方想,吴良这才将心神收归神魂,道:
“查看目前道元储备。”
道元正是那神魂灵台中的灵液。
仙途大道最基础的神通便是言出法随,可这并非毫无代价,需要消耗道元,才能显露真正神异。
若无道元,吴良集中精神,同样能做到言出法随,但是效果极微弱,最多只能像在村口那般,安抚村汉村妇们。
道元无法修炼,只能从系统那里兑换。
兑换的方式很简单,舍弃自己的机缘,系统就会进行判定,给予吴良对等的道元。
机缘一事,简而言之,一切身外物、身外事,皆为机缘。
比如王员外给的那一百两银子,若是吴良转手赠送给他人,那可以从系统那里兑换到0.1个单位的道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