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饱了奶的婴儿在明月的怀里熟睡着。明月蜷缩在床底的小洞里瑟瑟发抖,洞里漆黑一片。
外面传来一片嘈杂声,官差的咒骂声,争吵声,杯子摔落在地上破裂声,物件倒地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慢慢地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明月轻轻地掀开头上的木板,从缝隙偷偷看去。房内昏暗,从窗户中透进了几丝光线,屋内已经没有人影。她掀开木板,再用力一推床板,慢慢地爬了出来。
屋内一片狼藉,珠帘被扯散乱在地。床头柜子里的物什被洗劫一空,桌上的茶具也全被掀翻在地。
明月既害怕又气愤,她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往前厅走去。天空已隐隐泛白,整个庄内如死了一般的寂静。她一步步往前挪着。
一到前厅的庭院,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到处淌着血。她大着胆子,一个个仔细地确认着面孔,有不认识的官差,也有庄内的下人,还有一向交好的老妈子,明月眼睛不由得一酸,滚烫的眼泪掉了下来。
接着,她看到了段管家横躺在前厅,早已气绝多时,她又悲伤又害怕,一双泪眼惊恐地盯着四周。
她站起来,找不到素素的身影,她心里涌过一丝希望,也许小姐还活着。这时,怀里的婴儿哼了两声,明月看了看又睡着的孩子,她擦了擦眼泪,来到账房。
账房也是一片混乱,账本,书籍全被撕毁在地。柜子已被清空,银子全部消失了踪影。
明月愈发地害怕,无奈,她跌跌撞撞地来到自己的住处。她将小孩放到床上,从地上捡了几件衣服,用布一包,两人从侧门走了出去。
她回过头,深深凝望着这座山庄。深秋的凌晨,雾蒙蒙的一片,白水山庄那围墙那屋檐,一切那么熟悉,此刻却森严寂寥,宛若怪物般。明月抹了抹眼泪,望了几眼,转身往城门口走去。
不知走了多远,一阵寒风吹来,明月缩了缩脖子,怀里的孩子似乎也被冻醒了,哭了起来。
明月哄了哄,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明月暗想:“估计是饿了罢,喂奶过后已经好几个时辰了,这大早上的,该如何是好”。
她不禁地加快了脚步。小孩的哭声越来越嘶哑,明月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此时,眼前出现了一座宅子,她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她走到那宅子的正门,抬头一看门上匾额,写着“黎府”。她一狠心,走上台阶,将孩子放到了门口。她用力地敲了敲门,里面远远地传来了声音。她马上跑开,躲在暗处。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仆人揉着眼睛出现在门口,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襁褓中包了个婴儿,那婴儿在大哭,他一下清醒了,将小孩抱了起来,走出门看了看四周并无人,他又抱着小孩急匆匆了跑了进去。
明月躲在暗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一阵难受,她木然地说道:“小姐,休要怨明月,明月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低头抹着泪离开。
话说黎府的一小厮,天还未亮,门口拾得一哇哇大哭的小孩,他没了主意,抱着小孩到管家的房前,敲开房门说了情况。
那管家接过一看,只见那女婴哭得满脸涨红,手脚挥舞,他翻了翻襁褓,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他又摸了摸襁褓的材质,心想这应该出身于富贵人家。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领着小厮来到了老爷的房门前,候了一阵。
老爷和夫人被门口的小孩哭叫声吵醒,在房内问道:“谁在外面?”
管家往前几步,贴着房门回答道:“老爷,是我,今早下人在门前拾得一女婴,请问该怎么办才好?”
老爷一听赶紧起床,披了件外衣,开了门,说道:“进来说”。老爷和夫人内穿睡衣,外披一件厚长褂,夫人伸手接过小孩说道:“这孩子准是饿坏了,管家,快,快去找个奶妈过来”。
老爷挥手制止道:“且慢,这小孩来历不明,不要轻举妄动”。
夫人白了一眼:“什么来历不明,难道我们眼睁睁地看她饿着吗?假若她家人寻过来,等她吃饱了带回去好了”。
管家见老爷不发话,双手垂着愣在原地。夫人见管家迟迟不动,喝道:“管家,你发什么呆呢,赶紧去”。
黎老爷继续沉默着,管家为难地看着夫人说道:“夫人,依我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将这小孩送官府去吧”。
夫人一听,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你们真是好心肠”,她边说手指边去擦掉小孩脸颊上的泪,当手指滑到小孩的嘴边时,小嘴立马含住夫人的手指,吮吸起来。
老爷和管家看着这一幕,那女婴用力地吸着,嘴唇一动一动,漆黑的眼珠着骨碌碌地转着,煞是可爱。
夫人被她吸得手指痒痒的,眼里充满爱意说道:“你们看,这小孩长得多好”。孩子吸了一阵,吸不出任何东西,饿得又大哭起来。
管家有些心软了,从旁插嘴道:“夫人,这奶娘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要不我去厨房找些吃的来先顶一顶吧”,夫人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管家端了一大碗牛乳进来,高兴地说道:“厨房刚送来了些新鲜牛乳,先凑合着吧”。
黎夫人抱着小孩坐到桌前,拿着勺子舀了一点送到婴儿的嘴边,那女婴嘴唇沾了沾,不知道该怎么喝,这下又急得哭起来。
黎老爷见状说道:“这孩子刚出生,怎么知道喝呢,管家,你去找根干净的麦秸秆来”,管家恍然大悟一般,飞似地跑了出去,转眼又跑了进来,手里拿了根麦秆,肥胖的身躯不断地喘着粗气。
黎老爷接过后,将麦秸秆一端插入牛乳,另一端送到小孩的嘴里,她的嘴唇一动一动地吸着。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会心地笑了笑。
这日傍晚时分,顺天府的城门口人声鼎沸。临近城门关闭,城外的人群用力地往里面拥挤。城内的官差们不耐烦地检查着,旁边的几个官差拿着林枫的画像仔细地盯着进城来的人。
林枫头戴斗笠,肩挑一空担,身上换着庄稼人的粗布衣服,嘴唇边粘了胡须,挤在人群中,被拥进城来。天色有些暗,那些官差们谁也没有发觉林枫已经在眼皮底下而过。
林枫左拐右拐,绕城大半圈,来到了白水山庄。此时夜色笼罩,白水山庄完全被黑暗吞噬了一般,看不到一丝灯火。
林枫有些惊疑,他双脚一点,轻轻一跃,飞过围墙,跳到庄内,没发出任何声响。他熟悉地来到卧室,卧室门大敞开,他贴着墙听了听,从怀里拿出火折,走进房内。
借着微弱的灯火,他看到房内凳倒桌斜,衣服帘子全都散乱在地,他心一惊,一间一间房找了过去,庄内无一人,只听得到寒风阵阵吹打的声音。
林枫的心如坠入冰窖一般,他越走越快,口中念着:“素素,素素”。来到前厅,那些尸体已经不在,前厅上的血迹已干,散乱在地上的兵器让林枫明白,白水山庄经历了一场厮杀和洗劫。
他的心和身体似乎被重击了一般,他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任凭寒风肆虐地吹打着。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出门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