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沼皱着眉,声音低了八个度,“南山沐这次重组内阁,内外相的任命人选恐怕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南山沐娶得是新雪隆的堂妹新雪莲,他的独子不过弱冠之龄,如果想要从政,南山沐的这笔无形的政治资产,他就得找人接替。”
长陵沼深深地看了长陵渊一眼,接着说道:“望月照城和明竹素善就成了最合适人选,望月照城只有三个女儿,如果选了他,必定全力培养自己的独子,望月伯夷在两院多年的经营以及望月照城在国外经营多年的人脉关系网到时候也派得上用场。而明竹素善虽说有两子一女,可长子资质平平,将来也难堪大任。次子更不消说,整日跟着新雪昱鬼混,就是一个浪荡子,不必考虑,小女儿也才成年而已,而明竹素善本人在内务省任职多年,根基牢靠。”
“只是到底要选谁问鼎首相之位是一大难题。望月照城肯定也看出了南山沐的为难,这才有了结亲的传闻出来的吧!世上什么关系是最牢靠的?是姻亲关系,只有成了一根绳子上栓的蚂蚱,有了共同的利益才能成为最忠实的盟友,不得不说咱们这位外相大人还是棋高一着的。”
长陵沼觑着长陵渊的脸色,心想,这下该死心了吧!
对于长陵沼暗地里的打量,长陵渊泰然处之,他拾阶而上,进了“蒹葭”主题餐厅,门前的两只迎宾麋鹿雕塑倒是挺应景的——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蒹葭”主题餐厅是位于皇家博物馆的西北角,礼仁亲王原本是要用来珍藏和展览各个朝代的名师画作的,可惜这个愿望泡汤了。
后来,随着芙蓉山旅游业的兴起,礼仁亲王的妻弟就要了这个馆的经营权,做起了餐饮。
为了完成姐夫未了的心愿,餐厅里挂了好多的诗词画作,逋一进去,还以为进了文物保护单位。
后来传到长陵沼表弟手上,才改成了主题餐厅,长陵沼这个表弟也是个附庸风雅之人,在餐厅的原有基础上进行了修葺,既保留了古色古香的风格,又融入现代的个性化装饰,餐厅主打“诗情画意”。
所以在装修风格上狠是下了一番功夫,吊顶全部用的仿古画的石膏,花鸟虫鱼、山川湖海、人面走兽,应有尽有。乍一抬头,仿佛将大千世界尽收眼底一样。
进门正中间有座小假山,水顺着石头的纹理往下流,上面层次分明地点缀着一些绿植,底下藏着干冰,白雾不停地往上浮,把个一亩三分地浮成了仙气缥缈的云山雾里。
四周的墙壁全都是镂空的,仔细一看也都是仿照古画微雕成的。餐厅内的所有灯饰都是定制成各种花卉的形状,有的镶嵌在墙体里,有的绕在浮梁上,有的立在墙角,各司其职。
饶是长陵沼见多识广当初也被这么浩大的工程吓得膝盖一软。这样的主题餐厅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所以来这边的人也都非富即贵。
可能事先已经打过招呼,餐厅里的员工对于一下子要接待这么多的人也不见丝毫慌乱,安排得井井有条。
餐厅经理是个四十出头的清瘦男子,由他亲自领着长陵渊他们到二楼,二楼的布局显然更具有私密性,每个用餐地点都被屏风隔开,此时,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将屏风移开。
皇室成员被安排在临窗的一桌,望月静熹姐妹落座在旁边一桌,顺带上了不请自来的新雪昱,他悄悄对双胞胎说,“这家的莲房鱼包不错,到时候你们可以尝尝。”
望月照城一向以清廉自居,又举家长期呆在欧美国家,所以双胞胎的胃多年饱受着西餐的洗礼,咋一听见这么清新脱俗的名字,就都睁大着相同的眼睛,悄声问他,“真的吗?一听名字就觉得很好吃的样子。”
“可不是嘛!这道菜的食材也是蛮讲究的,这个季节来吃还有有些差强人意的。”说这话的是箬竹小斋。
望月静好是个好奇宝宝,“为什么这个季节来吃有点差强人意啊!“
箬竹小斋解释道:“因为这个季节没有新鲜碧嫩的莲蓬,要是有的话就更完美了。首先,将莲蓬开口,去掉内瓢,然后将新鲜的鳜鱼剁成肉泥加入各种调料之后,塞入去瓢的莲蓬里。在莲蓬外面抹上一层蜂蜜,再用丝线将整个莲蓬缠绕好,放进蒸锅蒸熟即可,真可谓色雅味鲜呐!”
几个听众看了看他的体型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鉴定了此人是个资深吃货,连怎么个做法都信手拈来,看来比旁人多一个吨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正说着,长陵溪过来了,“望月姐姐,我来跟你们一块坐。”
刚刚还其乐融融的氛围,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大家好像都得到了同一个指令一样,纷纷起身让座。
待长陵溪落座后,个个又都正襟危坐起来,只有双胞胎偶尔和长陵溪聊聊学校里的鸡毛蒜皮,大人们也都挂着矜持的社交式的笑容看着她们,连二世祖新雪昱的话都少了。
长陵溪突然间有点意兴阑珊,觉得自己像条误入别人领地的小狗,对于她,人们恭敬而疏离。
正当长陵溪闷闷不乐之际,工作人员从后面的走廊鱼贯而出,陆续开始上菜了,在美味佳肴面前,所有的烦恼都会成为过眼云烟,长陵溪满血复活了。
她招呼起双胞胎来,“这边的菜吃起来,味道还可以,静好,静姝,你们多吃点,”
说着,转过头去,朝望月静熹献殷勤,“望月姐姐吃吃看,合胃口了,下次再来,”她停了停,小手一挥,“签我大哥的大名就成。”
新雪昱掀了掀眼皮,朝天花板翻了个大白眼,要不是碍于皇室的面子,早他妈把这家厨子给挖走了,哪还轮得到这个小丫头片子搁这人五人六地大献殷勤。
“不用签单,报我的名字,免费吃!”长陵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这边来了,正吃力地伸长脖子,露出个头来,好叫桌边的人都能看见他。
新雪昱刚腹议完大的,又来了个小的,他心累地想,要不要回家跟老头儿哭一哭,把这个餐厅收购得了,省得一个两个的都在他面前装逼。
望月静熹把他抱上膝头,笑得见牙不见眼,“等你成年了再说吧!”
“为什么呀?是我不可爱?还是我的名字不够动听?”
他歪着脑袋,长陵家特有的细长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大有“你要是说不,我立刻哭给你看“的架势!
望月静熹听着这孩子气的话想笑又不能笑,憋得脸红脖子粗的,见他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摸了摸他脑袋上的一撮呆毛,感受着手心里的柔软,嘴里说着哄他的话,“有机会,我一定报小殿下的名字,不哭,不哭哦!”
长陵渊坐的位置正对着望月静熹,中间又没有人坐,所以她有什么动作,长陵渊一目了然,尤其是她说的话,再配上她顺小川毛的动作,彻底让十五年前那个在晦暗的储藏室里哄他的小丫头和现在的她重合在一起了。
一个人的身高可以变,容貌也可以变,可有一些深入骨髓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长陵沼此时已经原地气成了个球,他不过是转身吩咐工作人员把自己存在这的酒拿过来而已。
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这个小崽子就溜出去给他丢人现眼了,他决定了,绝不能再把这个小崽子丢给父亲了,他得带在身边,哪怕忙成个陀螺,他也得把小崽子栓在裤腰带上一起转,免得自己晚节不保。
长陵川一听见望月静熹答应下来了,立马把委屈的眼泪一收,笑出了漫山遍野的灿烂春花,丝毫没有察觉到凄惨的未来正在向他招小手!
望月静熹这一桌因为有了个活宝长陵川,才渐渐有了正常聚餐的氛围,虽然笑得有点拘谨,可也比隔壁只有两个单身汉相对无言地就餐的那桌好太多了。
午餐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临近结束之际,长陵渊这才不紧不慢地举杯站起身来。
他说话的语气郑重得像是在联合国会议上发言一样,“各位今日辛苦了,我敬各位一杯!”
“哪里哪里,能得殿下莅临鄙馆是我们的荣幸!”
“不辛苦,不辛苦,这些都是我们职责所在嘛!”
“哪能呢,殿下这么说岂不是折煞了我们嘛!”
望月静熹很鸡贼地混在人们的七嘴八舌里,企图当一回南郭先生蒙混过关,哪知情况徒然一变,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点名了。
长陵渊说:“今天辛苦望月小姐了,这杯敬你!”
他一口闷了第一杯,本想宣布结束,可无意中一瞥,瞥见了某个人独自偷乐的神情,这又让他想起了十五年前蹲在地上嘲笑他的小丫头,他鬼使神差似地给自己酒杯满上,故意点她的名字,吓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