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应该准备好了,她走之前还说了呢!”
“那就好!”
乐云桐目送着南回月英离去的身影,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这皇居里,除了溪公主和仁王家小殿下外,背地里谁还瞧得起她们?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生病的母亲和未成年的弟弟妹妹还等着她养,她需要这份工作。
乐云桐端了一杯白开水,走到窗户前,窗外夜色浓郁,树影幢幢,屋里的灯光争先恐后地飞到外面,她借着这点光往夜的更深处望去,除了黑,别无他物。
与乐云桐独自在厨室里感伤的不同,香楠意正跪在冰冷冷的地板上瑟瑟发抖,。
三月天里,玥国的昼夜温差大,她又只穿了件工作服的内衬和夏裙,地上溅的水渍仿佛要化成冰飕飕往她身上刺一样,冷到了骨髓里。
浴室里寂静一片,长陵渊面无表情地坐在浴池里,氤氲的水汽不断往上浮,也将他的一腔怒火浮出了水面,“我一直以为我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不成想你还是小动作不断,那行,你明天一早就收拾收拾东西滚出东宫。”
香楠意一听长陵渊要她滚出东宫就止不住地恐慌起来,她跪爬了两步,哭得梨花带雨,“殿下,求您了,不要赶我走,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要是离开东宫了,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了,您可怜可怜我,我再也不敢了!”
她连提都没提这是夏侯皇后的旨意,就是想赌一把,夏侯皇后之所以把她和乐云桐送到东宫,不就是以防皇长孙出现像太子殿下一样的情况吗?当年,太子殿下没有娶夏侯皇后为他精心挑选的出身勋贵人家的女儿,而且娶一介平民出身的丰绅明珠,看看现在太子妃被折磨成什么样了。自己的母亲受尽了折磨,想必长孙殿下心里已经恨透了夏侯皇后,不然也不会连看都没看就把夏侯皇后授意内廷司为他遴选的皇妃人选扔进垃圾桶里了。
现在她只能抓住长孙殿下的恨来博取他的同情。果不其然,长陵渊沉默了。
就在香楠意觉得自己要跪到天荒地老时,长陵渊终于言简意赅地开口了,“滚!”
香楠意如临大赦般爬了起来,颤抖着嗓子,连称好几个“是”,她小心翼翼地关上浴室的门,靠在冰冷的墙上,长长地出了口气,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她披上风衣,把自己紧紧地裹在里面,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悲凉赶走一样。
她躲过夜间的巡逻队,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的住所,不想已经有个人在等着自己了,她冷冷一笑,“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乐云桐拎着一包绿豆糕,在寒风里等了她一个小时了,却只得了个冷脸,也起了点火气,可一看到她面无血色的模样,吓了一跳,也顾不上生气了,忙问她,“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香楠意自顾自地掏出钥匙开门,没理会乐云桐的问话。
东宫房间多得是,她们这些侍从每人都有自己的一间房,香楠意的房间是她自己布置的,虽然陈设简单,但不失温馨,比她在家和小侄女挤一间房好太多了。
她也不顾忌乐云桐的在场,把身上的风衣扒了下来,扔进了装脏衣服的篮子里,找来干净的衣服准备换上,几乎一瞬间就有只冰冷的手抚上了她的右肩头,她木着脸转过头去,拍掉那只手,“干什么?”
乐云桐皱着眉头说,“你这都青紫了,一定得揉开,不然,明天有你受的。药箱放哪了?”说着,她便在柜子里翻找起来。
“你不就是来探探我有没有爬上殿下的床吗?何必这么假惺惺呢!”
乐云桐手上的动作一顿,没理会她的疯言疯语,找到药膏,对香楠意说,“去床上趴好!”
香楠意虽说一千个一万个看不上乐云桐的“假仁假义“,可身上泛起的隐隐的疼痛感使得她不得不放弃了挣扎,乖乖到床上趴好。
“咝,轻点,你别不是嫉妒,下重手吧?”
“你这伤是殿下弄的?”
“当然,你别看殿下平时斯斯文文的,可到了床上可真……咝……”
乐云桐“嗤”地笑了出来,加重了手里的力气。
“你……你笑什么?”
乐云桐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我看你这伤是摔的,我记得殿下的浴室里有四级台阶的。”
香楠意狠狠地咬着被子的一角,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被气的。乐云桐的确是猜对了,她就是被长陵渊毫无怜惜地推下了台阶,当时还没怎么觉得疼,不想却却疼得钻心入骨。
乐云桐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就省省心吧!别再做无用功了。”
香楠意沉默了,她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绿豆糕出了神,那一定是乐云桐母亲亲手做的,她吃过的,糯糯甜甜的,她不自觉地舔了舔的嘴角,发现眼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流过了她的嘴角,打湿了蚕丝被。
香楠意瓮声瓮气地问,“你母亲要是知道你来东宫工作的真实意图,她还会要你过来吗?”
“当然不会,她宁愿自己不治病了,也不会让我做个见不得光的人,你……”乐云桐听出了香楠意声音里的不对劲,忙放下手里的活,蹲在香楠意的床头,看向她,只见她雪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就像是条被人遗弃的小狗,可怜又无助。
正德帝一生都走在好战斗勇的前线,自然就有那么一批拥趸,乐云桐和香楠意的祖上正是其中两大主力,到了成和帝继位时,由于成和帝本人极其厌恶战争,所以对于他们是没有任何好脸色,官衔被夺,封地也均被没收。
在国内改革时期,皇室的一些财产,都是交由三大财团经营,更是没有他们什么事,这些旧贵族世家们大多都没落,有的继续啃老,有的沦落到要靠“常明会”救济的地步,也不肯放下身段靠自己双手去劳动,他们认为跟一堆贱民挣食有失身份。
乐云桐和香楠意就是出身在这样的家族里。夏侯皇后之所以看中这两个女孩,一是因为她们长得漂亮,二是因为她们以及她们的家族都好控制。
乐云桐家只有一位常年生病要吃药的寡母以及两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根本掀不起什么浪来,香楠意家更不可能,一个癞皮狗似的父亲和一个软弱无能的母亲以及一个醉鬼的哥哥,两个年幼的孩子,这样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族,给点甜头叫祖宗都成。
在这样一个深夜里,两个女孩子,一个坐在地上,一个趴在床上,沉默了良久,她们不知道其他女孩子是出生在怎样的一个家族里,可她们知道自己的家族已经压弯了她们的脊背,正在一步一步窄干她们仅剩的青春。
香楠意将脸埋进枕头里,柔软的缎面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她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你要是被辞退了,还可以回家,你母亲更不会责怪你,我可不成,我一刻都不能呆在那个家里,我只有在这里活得才像个人。”
乐云桐:“香楠,殿下的心里一直都有个人,我们没有机会的,你已经尝试过了,不是吗?”
“可我没别的办法啊!”
良久,乐云桐才艰难地开口,嗓子里像是堵了块石头一样,“你……你好自为之吧!”
在这座“孤岛”里,她们就是一根无根的浮萍,年轻貌美是资本也是致命的毒药!
进入四月的京都,就像一锅正在大火收汁的红烧肉,将干未干地冒着油花,粘粘糊糊得令人腻烦。
望月静熹一脸萎顿地领了自己的东西,沉默地随着人流往考场外走,长达两个半小时的考试已经熬干了这群人的心力,人人脸上都挂着“生人勿近,生物勿扰”的表情,活像是组团去送葬!
这时,望月静熹包里的手机响了,她半死不活地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姜大眼”,“姜大眼”大名叫闻人姜,望月静熹上小学时,望月照城被调回玥国两年,望月静熹也跟着被转入京都附小,闻人姜就在那时候成了她同桌,对她帮助良多,是她在国内还联系的几个人之一。
闻人姜从小最大的心愿就是篡了她父亲朝阳出版社社长的位子,经过她不懈的努力终于成了朝阳出版社的一名图书编辑,离她篡位谋权的目标还差个十万八千里,望月静熹能翻译《哈里瑞克》也是她凭着她是社长的亲闺女力排众议为望月静熹争取来的,作为一名野心勃勃的编辑当然要比望月静熹这个待业女青年还要忙得多,两人见面还是那次奥黛丽·休斯在皇家图书馆举办的座谈会。
这段时间,听说朝阳出版社又争取到了奥黛丽·休斯所有的书在玥国的独家代理权,她不忙着她的图书帝国大业,还有闲心来骚扰她,这让望月静熹以为财神爷又来给自己送赚外快的机会,忙调整好心态,无比郑重地按下了接听键,用甜死周围一片人的声音说,“编辑大人,有什么指教示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