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云很快雇来一辆小巧精致的二轮马车。

林玉惇黑着脸站在车架上，看着车夫缓缓驱车而行，将头探进车中，没好气道：“去哪？”

黑暗中，林霖眸光微闪，许久才从口中轻飘飘吐出三个字：“白鹿街。”

帝京东西南北方向各修建四座钟鼓楼，街道以鼓楼为中心向四方辐射，除十条主要干道，另外如同棋盘般设置了数百条小街，而白鹿街，便是西塔楼下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也是林霖画像传出去的地方。

马车轻快而行，林霖面无表情的坐在垫子上，将帘子掀开一点，细细打量着外面。

六幺皱眉，“娘子。”

林霖笑着摇头，“无事，他们又看不到我们。”

一路上坡，路过美轮美奂名妓云集的轻烟楼，雕栏玉砌的研制春药的大定坊，四周人声鼎沸，好不繁华！六幺和弦伍一开始还很担心的样子，可毕竟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没一会儿便被路边奇妙的景色吸引去了。

六幺扒着窗沿，朝外面探头探脑，“娘子，那边的廊铺上画的个黑白大圆盘好生大，有什么意思么？”

林霖笑道：“傻丫头，那叫八卦图，是道家的标志。”

六幺两眼放光，“这便是道士们住的地方么？奴婢听说当今圣上身边的素阳天师就是个道士，能生死人肉白骨，使人长生千年不老，他也住这么？”

林霖懒懒歪在垫子上，“天师那般高人住在这倒不至于，倒是住了几个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

两个丫鬟懵懵懂懂，纷纷点头，林玉惇站在车外听着不禁脸色微变，将头探进来轻声呵斥道：“小丫头别胡说！若是给御麟卫听去千百次都不够死的！”

林霖淡淡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马车很快就到了白鹿街，林霖指路，在一家茶铺前停下了。

女孩带着帷帽，稳稳当当扶着林玉惇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刚走进茶馆，便有小二殷勤出来迎接了，“娘子郎君万福，请问是坐一楼还是二楼啊？”

林玉惇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林霖淡淡道：“二楼，靠街道这边的包间。”

林玉惇：“······”

林霖似乎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那股阴气，转头嫣然一笑道：“劳烦哥哥破费啦，接下来让妹妹上楼自己喝杯茶便好，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吧。”

林玉惇黑着脸，拉过林霖的手道：“想得美，你让我出了钱还想打发我走？我偏要跟着你上楼，看看你搞什么名堂！”说罢便先一步大摇大摆上了楼。

林霖暗中估摸着时间，亦步亦趋的跟在林玉惇后面上了楼梯。

刚好和迎面下楼的人擦肩而过，“啪嗒——”

她腰间的荷包被扫落在地上。

林霖弯腰去捡，却被对方先一步捡起来，“对不起。”

那是只白净的手，林霖却隔着轻纱隐隐约约看到许多伤痕。

似乎有些是新伤，有些是旧伤。

她微微抬眼，看到面前站着个身形修长的俊美少年，身穿羽蓝盘领窄袖袍，头戴金冠，勒着抹额，腰系玉带，脚踩黑靴。

细细看那白皙如玉般的脸庞，只见其面如冠玉，那双漂亮的凤眼忽闪，目似明星。

说其是潘安转世也不为过。

少年面无表情，伸着手，手里拿着她的荷包。

林霖盯着那张脸看，一时间忘了接过荷包。

这张脸，好生熟悉！

“干嘛干嘛干嘛？”忽然一声喧哗打破了尴尬，“我说怎么没跟过来，原来在这······”林玉惇忽然大跨步跑了过来，皱眉将林霖挡在身后，朝那少年拱手行了一礼，“对不起，小妹从没出过门，让郎君见笑了！”

少年笑了笑，“无妨。”

他的双眸清澈如山泉。

他瞅着林霖看，抬了抬手，微笑，“娘子还不拿着荷包，可是想把这荷包赠与小人么？”

登徒子！

林霖本来还在细细回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心里便给这少年下了定义，冷冷瞥了他一眼，接过荷包上了楼。

林玉惇再次施礼，紧跟着林霖上了楼。

少年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忽然从楼梯上跑下来个白面无须，尖嘴猴腮的男人，声音尖细刺耳，“长······”

少年横了他一眼，男人便赶紧赔笑改口道：“郎君，王信承已经拿来了白银千两，在底下候着了。”

少年微微颔首，背着手走下楼梯。

他虽年纪轻，步履却端庄而缓慢，一缕清风吹过，羽蓝色的长袍飞起，愈发显得威风凛凛。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轻地唤声，“郎君！”

少年皱眉，回头一看。

只见男人面露胆怯之色，布满皱纹的老脸挤成一团，“郎君，依老奴之见，还是不要买了吧，若是回去给殿下知道了······”

少年轻蔑看了他一眼，“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李义没办法，只有苦着脸跟上去。

*

林霖到了包间，在窗边坐下了。

六幺和弦伍帮她解下帷帽。

林玉惇已经就那件事唠叨了许久，如今满脸狐疑的坐到林霖对面，还在喋喋不休，“你个小丫头，年龄不小了啊？你不会是对方才那小子有意思吧？背着我在后面跟他眉来眼去的。”

林霖觉得二哥这唠叨真是烦，抬眼说道：“哥哥休要再提这话！妹子头顶可是带了帷帽的啊，眉哪门子眼啊？”

林玉惇被噎了一下，心里有点小悲伤。

以前那个跟在他身后叫哥哥哥哥的小女孩哪去了？

嘤嘤嘤，现在长这么大了，都会骂他了。

林玉惇顺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把目光投向窗外，看着街道对面的廊铺人山人海，众生百态，倒颇为有趣。

那铺子外面挂着的画上是个大大的美人，仔细看去好像还确实挺漂亮的。

林玉惇目光忽然一滞。

他猛地站起来，横身挡在林霖和窗间，急的涨红了脸，“好妹妹，我问你，你知道街对面的铺子是什么吗？”

林霖抬头，满脸无辜，“知道啊，不是把我的画像传的到处都是的丹青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