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星斑,乌云藏月,他抬头望月,忽然咳嗽起来,仔细回想着舅舅的嘱咐,深夜思绪不断,实在睡不着,提着火灯独坐在院落里。
虽是阳春三月,但夜晚温度还是低冷刺骨,李佑拉紧裹上毛毡,长长深叹了口气,握紧手中火灯,一幅怅然若失的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不时挠挠蚊虫叮咬处。
此时邸外坊门紧闭,坊道外街上人迹罕及,不时传来金吾卫游戈谈话声,齐王家邸位于东市南下三坊中平昇坊内,周围坊居权贵颇多,入夜后张灯设宴,笙歌悦耳,也正因此周围武侯铺子也较为密集些。坊区内居民户稠密,不少坊中闲人四处围聚,隔墙听乐,偶尔武侯驱赶追逐声浪响起。
四周寂静无声,邸中众人已经卧席入眠,李佑挪动身躯缓缓仰靠墙柱,神情颇为疲倦,恍惚间渐渐闭眼入睡。
院外窸窸窣窣脚步声传来,一名黑衣街徒的脑袋从垣墙探出,翻过身骑在墙垣,从衣袖中取出火折子,缓慢顺着墙壁滑落进邸院,抽开手中折子口塞,朝竹口轻轻吹口气,火苗缓缓燃起。
那黑衣街徒脑袋频频向内屋张望,四处寻找着什么,小心翼翼朝滑落处不远的厨屋走去,摸摸索索从厨屋抱些枯草平铺在地上。
李佑正昏睡中,忽闻火烟熏鼻,猛惊醒抬头睁眼一看,那黑衣街徒正推开院门,手持火折子正朝自己方向悄悄行走来,但觉得那街徒似乎没有留意到自己,他定睛冲那街徒身后望去,厨屋方向已是火光冲天,油脂燃烧的气味呛鼻难闻。
他暗感大惊,握起墙边灯炉向后挪动,索性不由自住思量起来,不知是被谁人盯上,顿时大喊起来,“贼人纵火,快来诛捕。”
王邸家奴纷纷惊醒,栖身之居离内院不远,便很快循声赶至。而此时黑衣街徒大乱手脚,惊慌失措地想翻墙逃命,转身之际看向李佑,便起了歹心,火折子扔向一旁,快速取下别在束身腰带中的小短刀,径直冲刺过来。
李佑眉眼急蹙,思绪稍作调整,举起灯炉挥向黑衣街徒,不让其近身,忐忑甚言:“何人遣你?小王……赏钱万枚。”
那街徒贼子似乎不爱钱财,不待他说完,便立即挥刀冲他心口刺去。李佑慌忙绕柱闪躲,那人调整姿态,接连追刺几下。
李佑高呼救命,将手中灯炉朝街徒贼子脸上扔去,转身向家奴猛跑,那贼子见一击不中,激莽追行攻去。
贼子步幅骄健,瞬间追行将李佑摞倒,举起短刀朝心口刺去,只觉刀影晃动,李佑侧身躲闪,慌忙爬行逃退。不待他起身站住身段,贼子又转身朝他脑袋刺去,只看李佑转身闪躲,贼子落空踉跄扑向地面,短刀卡嵌在青砖缝隙。
此刻家奴闻循提械围击,贼子怒而猛抽起短刀,拼杀突围,矫健身躯闪躲击刺,接连夺过家奴手中长剑,歹心不死朝李佑刺去。
李佑腹部中剑,正捂着伤患,腹部淌流一片血迹,陈金丙上前搀扶着他,见他面色苍白,猛高声唤医。
那贼子追逐反抗许久,正处乏力之际,家奴们猛地围上,将手中长剑一起朝贼子刺去,只见他身体中剑数处,依旧奋力反击,他手里握持着长剑,怒吼着往四周挥剑划向众人,没有丝毫退意,不断朝四周刺击,使周围家奴暂时不敢近身。
正值他与家奴们僵持着,趁众人不备,正转身想翻墙逃命,又回头见李佑奄奄一息,狠心一咬牙,灵活地朝前连刺几下,几名家奴中剑倒地,从破口处奔出朝李佑心口一刺。
不曾想那贼子双脚自绊,竟然自己失去平衡往地上倒去,迷离之际他瞬间将手中长剑用力掷出,众家奴来不及反应,任由剑锋朝李佑飞去。
此时陈金丙已经留意到飞剑刺来,抬手为其挥挡,一声剑刃划过肌肤声响,血液飞溅,像一朵月季绽放在空中,他咬紧牙齿,疼痛感使他的额头渐渐淌出汗液。
那黑衣贼子觉自己大势已去,咬牙怒瞪众人,摸索着从束腰锦带取出火折子,往自己身上引燃,瞬间他被熊熊烈火覆盖,一团火人四处翻滚。
在场众人都没来得及出手相阻,面面相觑,感到心惊胆颤,很明显那贼徒已经无法救活。
待李佑用力睁开眼,一眼看到便是面青唇白的陈金丙,想动弹但感觉腹部刺痛难忍,如同万枚针扎一般,想起刚刚那贼子,现在还心有余悸。
一旁老者医师俯身搭脉,翻看腹部伤口,将创伤药粉末用干净锦纱敷好,便起身说:“大王稍稍安心,尚未伤及肝肾,好些休歇数月便无大碍。饭食还需忌用,所忌之食已经书写于纸,王毋劳神操心。”说完将纸张递给陈金丙,起身离去。
“王邸地处闹坊,竟有贼徒赫然逾墙纵火行凶,乃是坊中铺所失职不治,阿郎定要上言弹劾,好治他失职之罪……”
李佑挥挥手打断了陈金丙,心中不禁思绪起是谁人派遣,倒也敬佩那纵火贼徒不畏死亡的精神,固然自己已经是引起某些势力注意,方遭遣士行刺。
“此事暂且毋扬,待明日坊中言宣齐王府邸遭刺,齐王身中数剑尚是昏迷,但不要激化事态。”
听到李佑这样说,陈金丙一脸不解,心中却难免替齐王叹息,正想要说些什么,“诺,自是……”
待他稳定心绪,微微咽下一口水,开说说道:“阿郎是要激起坊民忿怨……事情另有变数。”
李佑闻言点点头,此时若放言自己大碍无事,那恐还不多遣派几名贼徒行刺几轮,那可真是命悬一线了,反正刺者已死,邸中不走漏风声,便死无对证,倒可保自己一时。
他也没想太多,便遣走众人,自己早已精疲力竭,只是方才之事使他现在还心留余悸,加上身上伤痛,使之久久不能入眠。
正想坐立起来,但当用力却浑身疲软,无法自主动弹,待他精力耗竭,在思绪恍惚间便逐渐闭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