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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月底,秋意浓,秋雨浓。

昨夜打了一晚上的闷雷,早上起床的时候王七麟没有吃到第五味家的豆腐脑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今天怎么没有豆腐吃?”

黑豆闷闷不乐,用筷子一下一下的敲着饭碗,小黑脸上都是沮丧之色。

王巧娘见此很生气,夺走筷子凶神恶煞的说道:“干什么?想要讨饭啊?你看看正常人家谁吃饭的时候用筷子敲饭碗?”

黑豆不甘示弱的指向王七麟道:“舅舅敲。”

王巧娘扫了他一眼,他淡淡的说道:“我那是呼猫唤狗。”

黑豆一怔,弱弱的说道:“我我我在呼唤我娘。”

王巧娘准备施展万物皆可为兵器的本领,黑豆反应很快,叫道:“街上要饭的也敲碗!我看见了,他们到了吃饭时候就乒乒乓乓的敲碗!”

“那你要去做乞丐吗?”

黑豆小心翼翼的问道:“做乞丐,是不是就不用念书了?不用读三字经、不用背百家姓千字文了?”

王七麟点点头,黑豆面色肃然说道:“我要做”

“但是做了乞丐以后,就再也没有好吃的了,”王七麟可怜的看着他,“只能去捡人家扔的吃,而且小乞丐最惨了,要被剁掉手脚、挖掉眼睛、切掉耳朵做成残疾,这样人家才会可怜他,给他吃的。”

黑豆瑟瑟发抖,真吓人,做了乞丐就没有好吃的了,只能去捡人家扔掉的吃,这样确实太惨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那我可以做和尚,做和尚也可以吃饭的时候敲碗,梆梆梆”

王七麟道:“当了和尚要背诵楞严经、金刚经、法华经,来,舅舅先给你来一段金刚萨埵降魔咒,你看看你要不要背。”

他才念了两句咒语,黑豆就傻了,捂着耳朵满脸痛苦:“别念了别念了!求求你别念了!”

徐大打着哈欠走出来,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吃食后也问道:“咦,怎么没有绥绥的小馄饨?”

王巧娘说道:“第五味今天没有开铺子,所以我没有买到。”

王七麟把这话记到心里了,吃过早饭他往外走,结果看到徐大走在他前面。

他问道:“你出去做什么?”

徐大说道:“没什么,我看看第五味为什么不开铺子,是不是遇上啥麻烦了?”

王七麟怒道:“你无事献什么殷勤?人家开不开铺子关你什么事?看把你勤快的,你要是没事干去帮老百姓收高梁。”

徐大尴尬的说道:“七爷你发什么火?我就是去关心一下邻居。”

王七麟冷笑道:“徐爷,咱弟兄之间还用藏着掖着?你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屁股往哪里撅,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味的屁!你当我不知道你什么目的?”

徐大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是偷偷闻的吗?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是什么味的?”

王七麟生气,甩袖而去。

徐大站住问道:“那你干嘛去啊?”

“我去看看第五味为什么不开门!”

“你娘!”

两人去了第五味的时候绥绥娘子刚出来卸开门板,她的鹅蛋脸上满是慵懒,看起来像是刚睡醒。

徐大心里难受,问道:“娘子你昨晚没睡好啊?”

绥绥娘子伸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是呀,昨晚被折腾了一宿。”

两个青年呆若木鸡。

绥绥娘子又极快的补充道:“打了一晚上雷,我从小就怕打雷打闪,所以一宿没睡好。哦,叔叔和徐爷来做什么?是不是想吃早餐?真是抱歉,今日我起的太晚,大郎和小胡涂又不成器,所以没准备早餐。”

王七麟道:“没,我们吃过早饭了,就过来看看,然后顺便想跟你说个事。”

绥绥娘子好奇的问道:“什么事?”

王七麟苦笑道:“我们以后可能没太多机会吃绥绥娘子的早餐了,因为我最近要被调去平阳府。”

绥绥娘子又好奇的问:“平阳府在哪里?”

徐大怅然的看了眼天边,道:“很远很远的地方,它在云彩的另一边。”

王七麟给他一肘子:“六七百里的地方,怎么让你说的跟天涯海角似的?”

绥绥娘子笑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呀?”

王七麟摇摇头,以后回来的机会很少了。

见此绥绥娘子道:“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们也搬去平阳府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比昨晚的闷雷还要震人!

王七麟和徐大再次呆若木鸡。

绥绥娘子笑吟吟的问道:“怎么啦?我们也搬去平阳府,继续与你们做邻居,这不好吗?”

王七麟愕然道:“好,可是、可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就是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去平阳府?”

绥绥娘子笑道:“很简单呀,与你们做邻居很舒服,而且又有你们官家靠山,有叔叔你庇佑,没有官家人欺负我们,有徐爷庇佑,没有泼皮欺负我们。你们不知道,我们小店最怕这两种人啦。”

王七麟点头,这道理说的过去。

他又忍不住问道:“可你这样做,会不会让我家大哥不开心?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误会什么?”

绥绥娘子蹙眉问道:“误会?误会什么?他又不开心什么?我是老板娘,店去哪里开我做主呀。”

王七麟恍然道:“哦,家里是你做主?你主外、我家大哥主内?”

绥绥娘子失笑道:“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什么主外主内的,店铺是我自己当家。”

“那你丈夫”

“我哪来的丈夫?”绥绥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不要乱说。”

王七麟与徐大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包大不是你丈夫?”

绥绥娘子伸手在他胸口拍了一下,失笑道:“叔叔休要乱说,让人听了难免会说闲话。包大是我雇来的掌柜,他怎么会是我丈夫?奴家还是未嫁之身呢!”

王七麟问道:“你们不是夫妻,那他叫我兄弟、你为什么叫我叔叔?还有你们不是夫妻,你为什么叫做绥绥娘子?”

徐大跟着点头:“对啊对啊。”

绥绥娘子笑道:“原来你是这样误会的,我叫绥绥娘子,是从小爹娘这般叫我。至于我为什么叫你做叔叔,这原因你得自己去猜。”

说罢她转身而去,留下一个风情万种的葫芦形背影。

徐大失魂落魄,他喃喃道:“绥绥娘子原来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她竟然是未出阁的姑娘!啊,老天爷,她是未出阁的姑娘!”

王七麟不耐:“你能不能换一句话?”

徐大吞了口口水激动的说道:“七爷,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姿势啊不,猜测。”

“讲!”

“你说绥绥娘子会不会看上我了?她暗恋我或者啥的,你看她得知我要去平阳府,然后她也跟着过去”

“滚你的蛋!”王七麟骂道,“她暗恋我有可能,暗恋你?绝不可能!”

“你这个猜测太扯了!”

徐大摇头道:“不好说,七爷,美人们的品味真的很难说,有的美人就喜欢大爷这样强壮威猛的汉子。”

王七麟仰头看看他的个头,心里还真不确定起来。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第五味,嘀咕道:“绥绥娘子还是更可能喜欢我,我自己都喜欢我。”

傍晚时候,绥绥娘子到来,她送来许多糕点,还搂着黑豆亲了亲。

黑豆则专心致志的搂着糕点,一脸傻笑。

得知她要离开,刚回来的王六五、王陆氏等人大吃一惊,赶紧问她是不是受委屈了。

王七麟还没有正式告诉家人关于自己高升的事,他喜欢凡事谋而后动,调令没有下来他就没提。

万一最终没升职,那多尴尬?

王巧娘重感情,想到双方从此各天涯,可能此生再无相见机会,忍不住用袖子擦起眼睛。

黑豆赶紧放下糕点去给娘擦泪,王巧娘柔声对他说道:“娘没事,你快去与姨姨坐到一起,姨姨快走了,你以后怕是见不到了。”

对一个乡下妇女来说,两座城市就是两个世界。

一听这话,黑豆满脸惊慌!

他猛的扑过去搂住绥绥娘子的手臂嚎啕大哭:“姨姨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要姨姨死!”

扑簌簌的滚落泪珠,这是真伤心。

正准备解释的绥绥娘子大惊:“姨姨怎么死?不是,姨姨不要死,姨姨要走”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娘说爷爷快走了,然后爷爷死了娘说奶奶快走了,然后奶奶死了娘说喔喔快走了,然后喔喔被炖了!绥绥姨,呜呜呜!”

黑豆一边哭一边说,越说哭的越厉害。

九六赶紧过去站起来扒拉他,伸出舌头想给他舔泪水。

王巧娘上来给他擦泪,道:“这次是真的走,不是那个走,唉,给你个孩子说不清楚!”

看着大外甥哭,王六巧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绥绥娘子离开,她同样很不舍,因为绥绥娘子教她画眉、教她裁衣,教她怎么变成一个美丽典雅的城里姑娘。

王七麟一看情况失控了,只好咳嗽一声拍了拍桌子说道:“你们不必太伤心,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们,因为调令还没下来,一切还有变数。不过大局已定吧,现在说或许没什么干系”

“别废话!”王六五心情不好,少见的呵斥了儿子一句。

“简单来说,我也要去平阳府!”

一听这话,满屋哗然:

私奔?

黑豆叫道:“舅舅也要走了?舅舅也快走了?!呜呜呜!”

他又过来搂着王七麟哭。

“大家误会了!”徐大站起来得意的说道:“七爷年轻俊杰,连破大案,很受上头看重,如今平阳府铁尉有空缺,于是决定把他调到平阳府去任铁尉!”

王六五惊呆了,他哆嗦着胡须问道:“真的?这是真的?不会是真的吧?不可能吧?”

王七麟道:“调令还没有下来,所以我以前一直没有提。”

王家人都被这消息给震住了,瞠目结舌。

黑豆还在哭:“舅舅我以后会给你上坟的!”

王巧娘将他拖走,他努力挣扎:“让我送送舅舅!”

王七麟挺感动的:没白疼这小崽子,他对自己还是很有感情嘛。下次小崽子再挨揍,自己得掩护着点。

王六五则是激动,他冲着祖坟方向跪下开始磕头,泪水滚滚流淌:“祖宗保佑!咱王家祖坟修的好啊!祖坟冒青烟了啊!”

王陆氏也大为激动,她揉搓着粗糙的老手喃喃道:“我儿子要当铁尉了?这比县老爷的官还要大,对不对?以后县老爷见了你都得下跪了,对不对?”

王七麟说道:“是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你们二老这么激动”

“不值得?”王六五擦了把眼泪叫道,“咱们族里往上数八辈都数不出个像样的官儿,你可是要跟知府大老爷平起平坐的铁尉老爷啊!快跪下,先给祖宗磕个头,要是这事成真,咱还得回家修祖坟!”

王七麟不想磕头,他把八喵弄了出来,把它放到了老爹身边。

八喵的胖脸上是迷茫之色,它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看到旁边的爷爷跪着,它也赶紧撅起屁股跪下。

王六五磕头,它也磕头: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磕头,但多磕头总归是好的,这不是坏事!

这下子分别的离愁彻底被冲没了,绥绥娘子与王陆氏等人约好,以后到了府城再相聚。

只有黑豆还在哭。

第二天绥绥娘子便走了。

干脆利索。

王七麟想了一夜的骚招没能用上!

很巧,他的调令也下来了。

铁尉调令可就不是一张纸上写几个字那么简单,吏部与听天监共同派人前来宣读旨意,王七麟等人跪下,吏部官员上前打开文书朗声诵读道:

“邦国安宁,盖出听天监朝廷纲纪,尽归于能才。矧乃端揆之任,聿居圣上之荣。苟非英杰之士,曷慰缙绅百姓之望?

尔王氏七麟,器度端凝,姿识明敏。劲正之气,足以配昔人之贤英俊之才,足以周当世之务。今秉上意,封尔听天监并郡平阳府之铁尉,领一城之鬼神,守一土之百姓。

今朝廷丕承宏绪,值造多艰,异地有妖孽虎视之虞,四处赖邪祟狼望之略。尔其钦哉,尚多受祉!”

啊啦啊啦,王七麟没听懂这公文具体什么意思,不过平阳府之铁尉几个字听清了,于是立马恭敬的说道:“谢朝廷恩!谢圣上恩!”

吏部读完了公文轮到听天监来宣读,这个简单,那游星打开一个盒子,只见一口白雾喷出,内堂顿时朦朦胧胧,李长歌从朦胧中信步走出。

王七麟叫道:“卑职拜见歌帅!”

李长歌长笑道:“王大人,一别月余,再未相见,此次借你晋升相见,也算是借花献佛。好了,不废话,你做的事本帅都知道了,很好、很好。”

王七麟行礼:“卑职有幸为歌帅、为朝廷效力,一点小小成就,不值一提。”

李长歌笑道:“无需谦虚,你很好,入职听天监不足一年,连升三级,当真是我听天监奇才。”

王七麟又要道谢,李长歌拦住他道:“无需冗杂礼节,这次我来就是见见你,同时告诉你一件事,平阳府此行,万万小心!我研究过这起重案,作案者修为非凡,你若有所发现切莫急于动手,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歌帅有所发现吗?”王七麟问道。

李长歌摇头道:“我发现的不对,与一个老人交了手并险些吃亏,所以就不告知与你了,以免引你思绪误入歧途。案情具体还是得靠你去侦破,你要多多费心了,这起案子不比秦晋劫简单多少,一定要全力去对待!”

话说完他又勉励了王七麟几句,雾气飘散,他的身影也直接散开。

吏部官员与游星共同对王七麟抱拳行礼,连声恭贺。

王七麟招待他们先住下,然后安排晚宴给他们接风洗尘。

他回过头去,不出预料,谢蛤蟆不见了。

于是他先去找谢蛤蟆,问道:“道长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你要避着歌帅?”

谢蛤蟆纳闷的说道:“老道士没有避着他啊。”

王七麟笑了,道:“那你刚才为什么离开?”

谢蛤蟆道:“老道士不想下跪而已,所以只要有上官在,我就不愿意出现。”

这个理由也说得通,王七麟没有继续逼问他,而是转问道:“歌帅是什么修为?他已经进入先天了吗?怎么能全靠一道雾气自如来回?”

谢蛤蟆笑道:“他可没有进入先天,这是他的本事,一口浩然气,穿行天地间。就像你的武道修为,这也是你的本事,歌帅若是不用天生浩然气与你交手,那你有八喵、九六相助,一定能赢过歌帅!”

王七麟将公文拿给他看,又说道:“歌帅告诫我说这案子不好破,怎么样,我是不是要带一批人手去平阳府?”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你把马明召回来,现在整个吉祥县你只能带走他,其他人即使有所修为,可终究不是你的嫡系。”

王七麟点头表示明白,他此行去平阳府是大机遇、大凶险,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带信得过的精锐。

这样他背着手一边走一边思索,道:“看来,我得培养自己的班子了。道长,你有没有什么人选能举荐?”

谢蛤蟆沉吟一声,道:“吉祥县内我能举荐给你的是咱们遇过的那飞僵辰微月,他若是愿意归于你麾下,是个助力!”

“平阳府内也有个助力,我前些日子去打探消息,曾经打听到一个人有些本事,这人叫周大川,乡民百姓尊称为周大仙。”

王七麟狐疑道:“听这绰号,不像是靠谱的人啊?”

谢蛤蟆道:“我与他远远的打过一个照面,他身有道家罡气外放,绝对是个好手!”

这就妥了,老道士的眼光没的说。

他先招待吏部官员等人吃了饭,第二天陪同爹娘回家祭祖。

马上就是九月了,重阳节即将到来,但王七麟到时候肯定没时间回来,于是他们此行就把祖坟给修整了一下。

乡下人发达后有两修,修大屋、修祖坟,王六五想把自家祖坟修成全乡第一等。

王七麟一句话让他放弃了这念头:“你不怕有人来盗墓吗?”

村里人并不知道他高升的消息,不过大印的官位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官老爷了,所以他们一回村,全村上下甚至周围村子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纷纷上门来混个脸熟。

照例,王七麟又被猛舔了一通。

但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案情就是战情,他陪爹娘回村里祭祖后次日便回了吉祥县,准备先行出发赶往平阳府,风水鱼、供桌、檀木板等都是后头再同父母姐姐们一起送过去。

昨天接到通知,马明当天赶来。

这就是军人的执行力!

王七麟看到他后说道:“我被突然掉到了平阳府,算高升,但处境艰难,所以你看你”

马明用手抱住残肢说道:“卑职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

王七麟说道:“我如果要带你走,得将你身份换成力士,不过”

马明干脆利索的说道:“无论大人去往何处、卑职是什么身份,只要大人需要,卑职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七麟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道:“那咱们一起出去闯一闯!”

他去收拾东西,然后注意到一处院墙倒了,便问道:“大爷,这是怎么回事?”

金大爷无奈道:“昨晚一头大公牛发了疯,拖着车撞倒了后墙,不过车主人好声好气的赔了钱,于是我没有为难他,等着我找几个泥瓦匠给修葺一下就好。”

王七麟敏感的问道:“牛撞倒了院墙?大爷你小心点,怕是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有猫腻也与他无关了。

他已经不是吉祥县大印,这里的一切成为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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