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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长安。

九洲之地最繁华的城池。

城池之中地势最高的之地在西南角,名为龙首原,龙首原上匍匐着九洲之地上最庞大的建筑。

未央宫!

这是强横四海的西汉帝国的大朝正宫,是九洲上最庞大的一个民族的权力象征,前前后后经历十数朝代,成为十数王朝的理政之地和权力中心。

直到大唐落幕,战乱四起,这座大宫最终走向穷途末路,毁于刀兵战火。

此后几百年,未央宫不复存在,只有废墟。

但太祖皇帝起于草莽,他乃是大汉刘家皇帝之后,起兵之初身边将士全是刘氏之后,所以他得了天下不仅将年号恢复为汉,并且还重启了大汉许多旧制,比如征用蒙元十万贵族子弟重建了未央宫。

新生的未央宫规模更胜往昔,特别是大朝正殿,建的更是奢华气派。

正殿建于高台之上,以木兰为栋椽,清香名贵,天气晴朗的时候阳光普照木兰栋椽,整个大殿被淡而雅致的清香萦绕。

进入大殿有梁柱,梁柱以西北千年不死的向天杨树干所成,外面包裹有一层金皮,金皮之上绕有蛟魂,神鬼不侵。

屋顶椽头贴敷有金箔,门扉上是一部道德经,每有风吹过门扉,便隐隐有老道诵经声响起。

大殿之内铺就一层汉白玉石,它有工匠保养,石面粗糙有流畅纹理,从南到北绘制了九洲大地的风土人情。

通往正殿的路有三条,两侧为斜坡、中间为台阶,太祖皇帝体恤下臣,规定六十岁以上的老臣可生病重臣可以乘坐牛车从斜坡上殿,其他人则要拾级而上。

寅时末,天寒地冻。

武翰林站在宫殿台阶之下,仰头看向大殿。

天色漆黑,大殿光芒万丈,令人望之心生敬畏。

从他身后走出来一名身披盔甲的大汉,大汉轻声笑道:“天气森寒,武郡守在此做什么?是要挡住寒风吹进圣上的大殿吗?”

听到这话武翰林莞尔,道:“征北将军笑话我了,我是少有机会来到此地面见圣上,难免心情激动,不敢向前。再者,郡守之称请征北将军万万不要再提,一旦传出……”

他说着摇头,剩下的话没有再说出口。

官场打交道总是如此,彼此的意思靠猜。

征北将军面相粗犷、性情豪放,他笑道:“行了,老武你休要在我吴破虏面前敛着了,并郡的郡守之位毫无疑问就是你囊中之物,你这次拿下它还不是九指捏田螺?”

武翰林也笑了,他摆摆手道:“征北将军说笑了,本官此次赶赴京城一是拜见圣上、感受天恩二是向圣上当面汇报平阳府今年的民情变迁另外嘛……”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面色逐渐肃然:“我们并郡近来确实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这也得由本官亲自面见圣上做当面汇报,若只是写一封文书、一纸奏折怕是说不清楚。”

又有官员走来,他抄着手说道:“武大人、吴将军,这大冷天的你俩在外头嘀咕什么呢?赶紧进大殿准备开朝会啊。”

两人看到这人后一起拱手行礼:“拜见廷尉大人。”

廷尉摆摆手道:“行了,都到圣上脚下了,咱之间还见什么礼呢?走着,赶紧进大殿吧。”

拾级而上,每一级台阶上都站有军士。

军士们面无表情、矗立不动,寒风之下,恍若石人。

武翰林面色沉着的走上大殿,回身望去,四野之下空阔浩大,却不见萧瑟,更多的是巍峨威严。

今日是冬月第一日,十一月初一,百官临朝。

因为蒙元国运短暂、大宋皇帝得位不正且屡被外侮,前面这两个朝代的社稷都未能得到苍天庇佑,所以新汉朝并不沿袭前两朝旧制,它沿袭汉唐制度加以修正改建。

在临朝休沐制度上新汉做了修改,本来太祖皇帝沿袭大汉临朝制,五天一朝会,然后休息一天。

可是他很快发现这制度存在一个弊端,那边是经过千百年来的发展,国土面积增大、对外见识广泛,百姓人口增多,五天一朝会的频次太低了,事情太多,解决不了。

于是太祖皇帝下令改了临朝日期,每月有五天一次文武百官大朝会,期间隔一天再分别有一次小朝会,分别是三品以上文武高官的天子亲会和三品官职以下的三司统会。

每月初一是大朝会,宫内太监已经提前摆好了临会蒲团,百官上殿后便找到自己所属位置行跪坐礼。

这点也是沿袭了汉唐旧制,像前朝时候百官是站着听宣、跪着汇报,太祖皇帝说这不符祖制,改回了跪坐行礼、站着汇报的规矩。

大朝会规模浩大,大殿之中洋洋洒洒上百官员,文武官员分列两队,文官以丞相为一队,坐东向西武官以太尉为首,坐西向东。

座次根据爵位官阶和职权所属综合排列,身份贵贱、三省六部,清清楚楚。

武翰林属于述职的地方官员,他们队列在前端,往往都有要事急事禀报。

皇帝进殿之前可以交谈,官员们见面了就开始打招呼,他们不谈正事,只约集会,有约一起吃饭的,有约一起听戏的,有约一起嫖娼的。

武翰林是封疆大吏,他的官阶在大殿里不算什么,可却是实打实的实权派,许多郡守也没有他的权力大,所以愿意交好他的人众多。

他这边刚刚站定就有人过来行礼:“武知府近来无恙?您是何时来到京城的?咱们真是有缘,竟然又遇上了。据说京城新近来了一伙胡姬活甚好,下了朝一起去瞧瞧?”

武翰林微笑婉拒:“一路颠簸,老腰都要断了,不敢再去折腾了,毕竟老了哟。”

又有人贼眉鼠眼上来拜会:“下官曹玉清给您见礼,父官大人此行所为何事?”

听到这话周围的地方官们纷纷撇嘴,它娘的臭不要脸马屁精乡巴佬,竟然把乡下小地方那一套拿到朝廷上来?

丢人!

有人往两边退,羞于与此人为伍。

武翰林笑吟吟的与曹玉清小声聊了几句,这时候人群喧哗声音大了两个分贝,许多人纷纷看向大殿门口。

李长歌跨步而入。

这是真封疆大吏。

听天监专涉鬼神之事,所以他们是独立阵营,但因为时常要与军队、地方武装力量打交道,他们也算是武官集团。

李长歌却是以状元郎身份转入听天监,他出身文官,且有许多好友和同窗都是文官集团的高层。

所以他有点文武通吃的味道,一进大殿便有许多人来打招呼。

武翰林也向他行礼,李长歌给他一个眼色先去一一拜会好友,随后走到武翰林身边轻笑道:“武大人来的够早。”

“是歌帅来的太晚。”武翰林笑,“昨夜沉浸在温柔乡中,今天早上不舍得起床了吗?”

李长歌感叹:“你可真是个老不修。”

武翰林行礼:“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归队。

这时候大殿外响起悠长的钟声,有大汉掐腰喊道:“卯时已到,诸官员不得喧哗!恭请圣上!”

“万岁!”官员们异口同声的喊道。

金撵入殿,一身大黄龙袍的太狩皇帝走出,他倚北朝南落座点点头,殿头官喊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丞相郎之桓走出,举起笏板朗声道:“目今京师一带连起雪灾,伤损军民甚多。伏望陛下释罪宽恩,省刑薄税,祈禳天灾,救济万民。”

太狩帝皱起眉头,道:“此次北方大雪,牵扯范围好像甚广?”

郎之桓沉重的点头:“不错,据臣所知,东北州雪灾最严重,有多处乡村被大雪封堵,县官们八百里加急送来函书,说是有些村的百姓缺少粮食,整个被雪给堵死在村里!”

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皇帝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这一上朝就来了这么猛的一个信儿,谁能遭得住?遭不住啊!

他身侧卑躬站立的一名太监微微向前半步,跪在地上向他行礼。

皇帝说道:“准。”

这一幕让地方官们有点莫名其妙,但京官们却知道怎么回事。

这名看起来身躯单薄、名不经传的太监是如今另一个实权机构的掌舵人。

这实权机构叫黄泉监!

黄泉监中的监取自两个含义,一为监察,二为内监,里面成员都是皇帝的身边人,是他真正的亲信。

磕头的太监姓万,具体名字官吏们不甚清楚,只知道皇帝对他极为信任。

他现在是大内总管公公,伴随皇帝上朝,每次要说话之前就会跪地行礼,皇帝若是允许他说话,便会回一个准字。

万太监起身后低头面对郎之桓,柔声问道:“奴才见过朗大人,敢问一句,被困大雪中的乡村,有没有全村人员失踪的情况?”

郎之桓道:“回万公公,有!昨日东北州送来的加急奏折共有四封,四封中全提到了这件事,大雪之后有村庄的人全数失踪!”

万太监后退。

皇帝看了他一眼,他有些沉重的点点头。

郎之桓继续汇报各地送来的文书消息,皇帝听一个消息就皱一次眉头。

听到后头他无奈的抬起手点了点,说道:“丞相先歇息一下,换太尉来与朕说话。”

郎之桓退下,一名身躯魁梧、体魄雄浑的老人缓缓起身。

这是帝国太尉,朱忠肃。

朱忠肃走向前去说道:“陛下还是让郎大人先做汇报吧,老臣的话,怕是陛下听了更不开心。”

皇帝叹道:“听爱卿说出这话,朕已经不开心了。不过爱卿算是忠耿贴心,还知道给朕铺垫一句,你说吧,朕做好准备了,是哪里又有流民造反了吗?”

朱忠肃沉重的说道:“最近两年,塞外草原风调雨顺,蒙元各部落得以修生养息。老臣刚刚接到边疆军报,入冬之后蒙元再起大军开始练兵,而为他们练兵之人”

“是罪臣黄无欲!”

满朝骇然。

武翰林下意识的想站起来,随即他想到这是在朝廷中而不是在他的府衙里,他又强行压住了心底的悸动。

皇帝的反应不比他小,他猛的站起来问道:“黄无欲在给逻碌贼子练兵?这消息可当真?”

朱忠肃沉着的说道:“老臣上月得到消息后便派出精锐探子去打探消息,从他们送回来的消息来看。”

“当真!”

皇帝气的抓起龙椅上的茶杯便摔在地上,他厉声道:“黄无欲、黄无欲!你投降鞑子竟然还给他们练兵?好好好!很好!很好!”

短暂的发泄了一下,他迅速平复心情坐下,凝视朱忠肃道:“朱爱卿,你这位得意弟子,真好啊!”

朱忠肃低头下跪,道:“老臣罪该万死!”

皇帝摇摇头道:“起来吧,这事说来与你无关,朕刚才只是一句气话罢了。朕只是搞不懂,黄无欲那贼子背叛我朝便罢了,他怎么还会给逻碌贼子练兵?”

一名官员走出来义愤填膺的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听说逻碌贼子将最爱的第五位女儿赐给黄无欲为妻,他们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儿,所以微臣想,这贼子一定是认贼作父了!”

听到这话皇帝更怒,忍不住拍龙椅扶手道:“好一个认贼作父!黄无欲!你真是该杀!”

又有官员出列说道:“陛下勿怒,龙体为安,这鞑子气数已尽,他们即使练兵能如何?微臣恳请陛下为万民保重龙体,勿要为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动怒。”

皇帝不耐道:“马爱卿的话说的真是轻巧,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朕听了这些消息怎么能不生气?”

见他生气,官员惊慌的说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鞑子这小鱼在大海里翻不起什么浪花,我新汉王朝有苍天庇佑,鞑子早就气数已尽,即使他们……”

“住嘴!”皇帝大怒,“丞相刚说了我朝北地遭遇雪灾,太尉刚说了鞑子连续两年风调雨顺,你现在来与朕说我朝有苍天庇佑、鞑子是气数已尽?混账!你是故意给朕寻不痛快吗?”

官员吓得跪下磕头,连连叫道:“微臣鲁莽了,微臣罪该万死!但微臣只是希望陛下能开开心心啊!”

皇帝说道:“要让朕开心倒是简单,有人能去塞外给朕剿灭鞑子残部、取那黄无欲人头送回即可。”

说到这里他忽然微微一笑,对下跪的官员说道:“马爱卿,你既然对朕一片忠心,想要让朕开开心心,那不如朕给你点齐兵马,由你带兵马去往塞外给朕取黄无欲首级回来,如何?”

这官员不敢再说话,赶紧一个劲磕头。

武翰林直看的翻白眼,有些京官能踏上这皇宫大殿真是全靠祖宗保佑,一点脑子都没有啊!

皇帝生气的挥手,马姓官员如逢大赦,赶紧灰溜溜的钻回去跪坐在地。

这时候万太监再次向前半步,跪下叩首。

“准。”

万太监对他说道:“陛下,马大人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鞑子确实是气数已尽,这两年塞外的风调雨顺不过是他们回光返照罢了。”

“陛下您可以想想,根据司天监汇报,今年大雪猖狂,且越往北越猖狂,须知这塞外可比本朝北境更是靠北,他们必然也遭遇了大风雪。”

说到这里他看向太尉,问道:“太尉大人,奴家所说可是事实?”

朱忠肃道:“万公公所言甚是,草原确实遭遇了多年难见的大暴雪,许多牛羊被冻死,这也是逻碌要于冬季练兵的原因之一。”

万太监说道:“不错,逻碌贼子要练兵,这是因为冻死的牛羊不赶紧吃掉便浪费了。而这一冬他给将士们吃个饱,必然指望开春后以这些将士去四处劫掠,以养活部族百姓。”

“所以陛下只要号令边关严加防守,鞑子贼兵抢不了咱们的牛羊粮食,那他们明年可就难熬了!”

听到这分析皇帝笑了起来,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今年雪灾必然要给我朝百姓造成巨大损失,但相比之下,确实是塞外的损失更大,他们更承受不起。”

万太监也笑了,说道:“奴才以为,正是如此。”

一名官员出列说道:“按照万公公所言,这场暴雪是吉兆啊。”

又有官员出列响应:“不错,自古有言瑞雪兆丰年,这场大雪一下,百姓们来年丰收,我大汉国力必然又能增强。”

“万公公所言甚是,诸位大人所言甚是,百姓们入冬之前都已经准备好了粮食,所以大雪对他们并没有太大影响。反而可以让他们好好猫冬,歇息力气明年干活。”

丞相郎之桓坐不住了,他走出来说道:“陛下须知,伴随雪灾而来的还有严寒,这等寒气是能冻死人也能冻死庄稼苗的!”

“再者,老臣上下朝的时候会在城里顺势转圈看看,城里许多人家并未备足过冬粮食,乞丐大增,平民人家只能以清粥度日。”

“而这还是帝都,放到四海乡村,不知道百姓的日子有多苦!”

李长歌走出来说道:“丞相大人所言甚是。”

皇帝笑道:“诸位爱卿不必争论,你们说的朕都懂,站在你们自己立场都没错。”

“这场暴雪必然会对塞外、西域等苦寒之地造成强大破坏,但对我朝子民也是折磨。”

他沉吟一声站起来说道:“丞相郎之桓听旨。”

“从明日开始,下令各郡府择情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青龙听旨。”

一处柱子后的阴影中走出一名青衣男子跪下。

“各郡府听天监督查开仓事宜,若有官吏胆敢贪墨救灾粮草,一概严惩不贷!”

听完圣旨,文武百官起身高呼:“吾皇万岁!”

皇帝笑着坐下,官员们纷纷归位,这时候他指向李长歌道:“李玉帅,你既然出列了就先留下,你可是朕的稀客,自从把你委派去并郡,朕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你了!”

李长歌钦佩的说道:“两年零一个月,陛下好记性。”

皇帝问道:“那么,你此次回来是为何事?”

李长歌说道:“并郡代郡守、上原府知府刘博大人以邪术迫害辖内百姓,夺取书生大好命途,天理不容。另,他与鞑子有所勾结,不知在谋求何事!”

皇帝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他苦笑道:“你们一个个呀,真是不让朕舒心,就没有给朕带来喜报的吗?”

李长歌又拱手道:“臣亦有喜报,臣于辖内发现一位人才,此人年纪轻轻,可是忠勇果敢、思维缜密,他从乡里起步,只用半年从白衣擢升为铁尉,此次破获刘博大案,便是他的功劳。”

皇帝问道:“哦,此人叫什么名字?”

“王七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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