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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不世是个寻常读书人,谈起诗词歌赋头头是道、论起四书五经无所不知。

但生活他就不怎么关注了。

王七麟说会帮他想办法解决柳青涟心结问题,他便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随即王七麟传唤了门房。

传唤至驿所大堂。

门房颤颤巍巍的进入大堂,王七麟用铁尉印一拍桌子,他当场跪下了:“大人在上、大人在上,小人什么都愿意说,别上刑呀!”

见此王七麟心里更是有数。

这货肯定知道一些事。

要知道他可是将军府的门房,这职位不一般,都是主人家心腹,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中的小鬼说的就是他们。

虽然如今将军府的地位不比以前,可终究是豪门,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将军府这种地方的门房往往也眼高于顶。

这门房来到听天监会吓成这样,绝对心里头有鬼,否则他即使不敢再次倨傲行事,那也得不卑不亢。

王七麟说道:“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你或许不知道本官此次要查的是什么案子,本官可以网开一面向你透个底”

“此次案子涉及前朝余孽,你若是在此案上敢有所隐瞒,那一旦查实,格杀勿论!”

“说,你与什么鬼打过交道?!”

门房哭丧着脸说道:“小的、大人、大人,小的也是鬼迷心窍,就是鬼迷心窍了,当时夜里做梦,连着几天都梦见一个一样的梦,那梦里有个鬼,让小的用骑马布挂在门前石狮的眼睛上。”

“小的、小的鬼迷心窍了,害怕之下就听从了它的吩咐,将骑马布挡住过石狮的眼睛。”

污秽挂面,鬼神不见。

这里的挂面不是用来吃的那种面,而是挂在脸上、挡住面容的意思。

王七麟现在明白柳青涟是怎么进入将军府的了。

他又喝问道:“到了这里你还敢耍花招?骑马布那种东西若是挂在石狮头上岂能瞒住你家主人?”

门房弱弱的说道:“当时少爷要娶妻,门外挂了许多红绸缎,小的便将骑马布用红纱包裹做了个花团,挂在了石狮子的头上挡住了它们的眼睛。”

王七麟继续喝问:“好硬的嘴巴,本官都如此质问你了,你竟然还敢耍花招?”

门房磕头喊道:“大人,小的冤枉、冤枉啊,小的没有耍花招,小的说的是实话!”

“你这是什么实话?你说梦里梦见一个鬼,然后就害怕的听它的话?这等谎言你说本官会相信吗?”王七麟再拍桌子。

两边力士和游星纷纷抽刀。

八喵站起来指着门房呲牙咧嘴狠了一个。

九六作势欲扑,表现更加积极。

门房吓得哆嗦,叫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并非是想欺瞒您,小的也没有耍花招,小的是刚才给忘了,给忘了!”

“那鬼在梦里警告小的,说小的若敢不听从它的吩咐,它就会像害了小的所养的猫一样要小的命!”

“大人有所不知,小的养过三条猫,小的没有老婆孩子,这些猫就是小的唯一依靠,可那鬼却一夜之间将它们全害死,它们死的很惨!”

说到这里门房忍不住哭了起来。

王七麟一拍桌子喝道:“来人,上刑!”

他这是吓唬门房,想看看门房还有什么话没说。

门房却真的被吓到了,叫道:“大人饶命,小的还没有说完,那鬼说小的若不听话就要小的命,但小的听话有奖励,它、它给了小的一些钱,它告诉小的绿波县一处荒废茅屋,小的从中得到了一些银铢!”

“还有呢?”王七麟厉声问道。

门房哭道:“真的没了,就这些了,小的贪生怕死又贪图便宜,所以便听从这鬼的吩咐做了事。”

王七麟不耐,起身摆手道:“拖下去,给本官好好上刑!”

门房吓尿了,叫道:“小的真没有隐瞒了,大人您想知道什么就说吧,别上刑、别上刑,小人都承认,都承认还不行吗?”

一听这话王七麟怒了,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本官要屈打成招、制造冤案?”

门房连忙大叫不敢不敢。

看他这样子,王七麟倒是相信他没有隐瞒了。

但他不明白这门房为何如此害怕上刑,男子汉大丈夫,上刑顶多打个半死,忍一忍就能过去嘛。

王七麟想了想又问道:“那昨天乞丐上门,你肯定是先与他见了面的,告诉我那乞丐当时说了什么?”

门房下意识的说道:“他就是胡言乱语,说、说,哎呀,他说的乱七八糟,一会说要我家公子给他媳妇抵命、一会说要我家少夫人给他媳妇抵命,后来看见我家少爷的岳父岳母,又说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说到最后他自己也乱了,他还说小的也是杀害他媳妇的凶手,要小的去给他媳妇抵命,唉,他真的是疯子!”

王七麟回忆在乞丐窝时候看到的青哥的样子,青哥当时表现不像疯子。

不过壮年人做乞丐,多数精神有些毛病,否则委屈自己一下去给地主乡绅们做佃户、仆役,好歹能养活自己甚至可以活的舒舒服服。

为了保险起见,他把阿庆叫进来问道:“青哥是不是疯子?”

阿庆摇头道:“青哥当然不是疯子,他就是跟我一样,有点不聪明。”

王七麟仔细看他的脸,这货也学会自夸了?

他又问:“那你昨天见到春哥的时候,春哥看起来有没有疯疯癫癫的?”

阿庆想了想说道:“有那么点吧,他老是哭,说他媳妇命很苦,他们两个是一对苦命鸳鸯。”

王七麟让力士们将门房关押起来,最后关头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问道:“当时去梦里找你的是不是个女鬼?你有没有看到它的样子?”

门房流着泪说道:“不是,看不清它样子,不过是个男鬼。”

王七麟皱起眉头。

不对劲。

下午时候李塔将柳家夫妇给送进了府城,柳家主人叫做柳金德,夫人是柳江氏。

出乎王七麟预料,柳金德年纪可不小了,两鬓斑白、面带皱纹,即使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得有六十岁以上。

柳江氏倒是年轻一些,三四十岁,胸大腚肥,风韵犹存。

柳金德茫然的进驿所,行礼后他问道:“启禀大人,不知道大人传唤小人夫妇所为何事?”

王七麟问道:“你昨天从将军府里带走的那乞丐呢?”

柳金德说道:“老夫给了他几个钱,打发他离开了。”

“这种乞丐老夫见多了,趁着过年过节去大户人家撒泼占便宜,这时候谁家也不愿意用腌臜事冲了过年的喜庆气,所以只能忍气吞声给他们点吃食或者钱财,让他们离开。”他又解释了一句。

“小人的亲家有身份有地位,不便于跟这些猪狗般的贱人一样见识,以免坏了名声,于是小人便代劳将他给送走了。”

王七麟冷笑道:“送走了?送去哪里了?”

柳金德说道:“小人带他回了绿波县,请他在一家食肆里吃了个饱饭又给了他一把铜铢,他便欢天喜地的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小人不知道,但这才一天时间,想必还在县城里头猫着吧?”

听到这里,李塔忽然凑到王七麟跟前低声说道:“绿波县早上时候发现一具尸首,是个乞丐,卑职手下的力士带县里乞丐头子去认尸来着,不是县城的人,那会不会与大人的案子有关系?”

王七麟脸色一肃,问道:“这乞丐怎么死的?”

李塔指了指后脑说道:“被人打碎了这里,身上有搜索过的痕迹,没有发现铜铢,倒是在尸体旁边发现个荷包。”

“当时有乞丐头便猜测,说这乞丐是外地来的,可能偷了人家钱,被人追到这里给打死了。”

王七麟问道:“为什么不是绿波县的乞丐或者泼皮们想要抢钱下了狠手?”

李塔摇头道:“不是县里人干的,那乞丐没有搏斗痕迹,直接让人从后头上手给打死了,本县乞丐或者泼皮们抢个外地乞丐不至于去要人的命,抢了跑掉就是,还怕一个外地来的乞丐能找上自己麻烦?”

“可杀了人就不一样,官府衙门必然要插手。这次乞丐怕是冤屈,它还化作了鬼,所以衙门才会通知听天监去处理案子。”

王七麟又问:“这乞丐化作了鬼?”

李塔道:“对,天不亮有人家起早卖早餐,这乞丐便去摊子周围晃悠,骂他不走、给他吃的不要,一个劲比划着要人跟他走,后来早餐铺子的伙计没辙跟着他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了他尸首。”

王七麟道:“怪了,这乞丐竟然化作鬼了?”

人死化鬼没那么容易。

得有大冤屈、大怨气,或者阳寿未到莫名横死,这样才会化作鬼。

按照李塔说法,这乞丐是被人从后头悄悄的砸碎后脑勺而死,一般不会化鬼。

王七麟沉吟一声,又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到了吗?柳青涟读过书吗?”

李塔道:“读过,柳家家教很好,请了先生去教家中两女读书、做女红等,但卑职去询问过教书先生,那先生说柳青涟虽然好学,但天赋普普通通,作诗做文章的本领普普通通。”

王七麟一握拳,低声道:“果然没错!柳青漪的身躯中压根不是柳青涟的魂魄,是这丫头自己李代桃僵了!”

李塔道:“呃,不能吧?卑职打听过,柳青漪的学识还比不上她的姐姐呢,顶多是认一些字,并不懂什么文章。”

王七麟愣住了:“有这回事?”

李塔道:“绝对没错,那先生是卑职手下游星的老师,绝不会在这等事上糊弄卑职。”

王七麟琢磨了一下道:“那会不会是柳青漪平时藏拙?”

李塔莫名其妙:“柳青漪藏拙?为何要藏拙?”

王七麟又问道:“柳家姐妹平日里关系如何?”

李塔道:“很和睦,两姐妹都是脾气温和的女君子,这点没问题,老先生给她们言传身教,品性自然是清楚的。”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柳家孩子品性都极佳,以前柳金德有个长子,但已经去世很久了……”

听到这话王七麟立马抓住了重点:“他的长子学识如何?”

李塔道:“少有强名,诗词双绝,那教书先生对他可是赞不绝口。”

一切说通了。

谢蛤蟆轻声咳嗽了一下,给他使眼色意思是堂下还跪着人。

王七麟淡漠的扫了柳金德夫妻一眼,道:“让他们跪着吧,这算是在赎罪。”

柳金德茫然,问道:“大人此言何意?何出此言?”

王七麟冷笑道:“用不着装疯卖傻,柳金德,昨日被你带去绿波县的乞丐已经被你杀害了,证据本官暂且没有找到,不过事实必然如此!”

柳金德吃惊的往前挪了一步叫道:“大人、大人明鉴,请大人明察秋毫!小人怎敢杀人?小人为何要杀人?不,大人说小人杀了昨日的乞丐?小人何必要杀个乞丐?这不可能!这冤枉呀!”

柳江氏哭哭啼啼的说道:“大人明察呀,我家老爷昨日与乞丐分开后便一直待在家里,家中奴仆都能作证的,他怎么能出去杀一个乞丐?”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本官什么时候说过他是出去杀的乞丐?为什么不能是你们在家中杀死乞丐然后外出抛尸的呢?”

柳江氏突然懵了。

王七麟则眼睛亮了。

他刚才那话只是习惯性诈对方一句,压根没想着会有什么结果。

但是,意外之喜出现了!

王七麟怒视柳江氏。

柳江氏慌张的流泪大哭:“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在家里杀人,那乞丐他又没有进我们家里,我们怎么能杀他?那乞丐、那乞丐与我丈夫在食肆里吃过饭后就分开了,他没有去我们家里呀。”

见此王七麟微笑了起来,立马问道:“你丈夫与乞丐在食肆里吃饭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的清清楚楚?本官猜测的话,柳先生一位经营大生意的商人,一定很注重礼节。”

“那么,他怎么会带自己妻子在食肆这种地方抛头露面?而你若是没去食肆,怎么会当时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

说到这里他猛拍桌子,厉声道:“还不从实招来?你想吃我听天监酷刑吗?”

八喵和九六又要装腔作势的摆架势,好像自己很凶狠的样子。

柳金德上前握住妻子的手,坚定的说道:“王大人如此断案,小人实在不服气!若王大人认为小人杀了那乞丐,请您将证据呈上。”

“若有证据证明是小人杀人,小人自然不会推脱责任,一定认罚伏诛!”

“可是小人没有杀人,大人要以刑讯手段逼供小人夫妻退步,那小人宁愿此时撞死在您的公堂上,以示清白!”

斩钉截铁!

王七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喝道:“好,那本官就让你服气,让你心服口服!”

“去把郑家父子和柳青涟给本官带过来!”

徐大看出他动了真火,便亲自带队去将郑板英父子等人带了过来。

郑板英父子看到柳金德夫妻跪在公堂上顿时一惊,郑家公子快步走上来行礼问道:“王大人,这是何故?学生的泰山大人为何会跪在这里?”

柳青涟则在父母身边跪下,握住父亲手腕惶恐的问道:“爹爹,你和母亲犯了什么罪?”

王七麟没回答他,而是看向跪下的柳青涟说道:“好一幕父子相见的好戏,好让人感动!”

正在安慰女儿的柳金德猛的抬头,叫道:“你说什么?”

王七麟还是不回答,他又看向柳青涟说道:“柳公子,占据妹妹的身躯嫁给妹妹的心上人,这怕是不合适吧?”

柳青涟惊异的看向他说道:“王大人这是什么话?奴家被您给说糊涂了。”

王七麟冷笑一声,道:“已经到了我听天监门下,诸位就别演戏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的所作所为能瞒过家人、瞒过世人,但岂能瞒过头顶的神明?”

他冲柳青涟猛然大喝:“你到底什么人?还不快快承认?”

柳青涟面露迷茫之色,她柔柔弱弱的说道:“奴家到底是什么人,奴家如今也不清楚,奴家是柳青涟?或者是柳青漪?”

王七麟道:“还在演戏?好,那就让本官将你的鬼魂打出来,看看你到底是柳家的二小姐、三小姐又或者是柳家大公子!”

当他知道柳金德有个大儿子并且这儿子还很有才华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真相:

进入柳青漪身躯的的确是个鬼魂,却不是柳青涟的,而是柳家大公子的。

这鬼魂起初在柳青涟身上,但应当不是附体重生,所以它助柳青涟在元宵诗会上一鸣惊人后,柳青涟依然是柳青涟。

但这姑娘性烈,被郑不世误解后便选择自尽来证明自己的节操。

随后恰逢柳青漪死亡,于是它便附身到了这个妹妹身上,之所以不冒充柳青漪,是因为它此前已经与柳青涟在一起生活很久,所以模仿起柳青涟来轻车熟路,要模仿柳青漪就很难了。

正是它进入门房梦境,让他去遮住通灵石狮的眼睛混进了将军府。

郑不世的困惑也能证明他的这一猜测:

小夫妻结婚后,柳青涟却不肯与他同房。

原因很简单,柳青漪体内压根不是藏了郑不世,而是藏了个男人!

这样它怎么与一个男人同房?哪个取向正常的男人愿意被男人干?

而且对方还不给钱!

柳青涟还要演戏,王七麟对谢蛤蟆说道:“道爷,将她鬼魂打出来!”

谢蛤蟆甩手抽出一张符箓。

柳青涟起身挥手道:“等等,我有话说!”

众人纷纷看向她,她看向王七麟,道:“王大人知道了多少事?能否先告诉我,柳金德和江红桃这贱人为何跪在这里?”

郑家父子都是聪明人,一听这话两人惊了,郑不世叫道:“涟妹,你真、你真是什么柳家大公子?!”

自从进入驿所保持镇定的柳金德终于慌了,他说道:“不,不可能!你怎么回事耀宗?”

“闭嘴!”柳青涟咬牙切齿的怒骂,“你这狼心狗肺、见利忘义的老狗也佩说出耀宗的名字?”

王七麟猛拍桌子,喝道:“肃静!柳青涟,本官该如何称呼你?是叫你柳耀宗吗?”

柳青涟平静的说道:“请大人先告诉我,这对贱人为何跪在此地?”

王七麟道:“他们杀人了,杀了一名乞丐,本官要治他们的罪。”

柳青涟听后大笑:“哈哈、哈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疏而不漏呀!这老狗犯下的罪刑终于被官家给抓到了。”

“大人,那你问吧,你要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我还可以告诉你,这老狗不只是杀了个乞丐,他手上至少有三条人命!”

“其中有一条,便是他亲生儿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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