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的这一声“救命”气韵悠长，显示出了唐茹蜜从小培养起来的气劲。呼喊声过，林中惊起数群飞鸟。飞鸟散尽，一个声音才从车顶传来：“你醒啦？”

是云天歌的声音。

话音刚落，只见云天歌一个飞身，眨眼间便已落到了马背之上。

就在这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的瞬间，他身上的铃铛“叮叮”作响，犹如风吟。

唐茹蜜不得不承认，这铃声当真好听。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些她与这白色身影的记忆也不由自主地在她的脑海中闪现：第一次是在郊外，云天歌救她脱离那些蒙面武士的刺杀；第二次是昨晚，云天歌救她免于言无忌的蹂躏。

童年的往事与近日的回忆交杂在一起，竟然唐茹蜜感到一丝的错乱。

——短短的四五年时光，云天歌的改变为什么会如此之大？

带着心中的疑问，唐茹蜜这才开始拿正眼瞧云天歌。

此时的云天歌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斜卧在马背上。这种姿势到底奇怪在哪里，唐茹蜜也说不出来，只不过她可以肯定，若是别人保持这种姿势，恐怕早就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白色的长衫，淡淡的酒香……

唐茹蜜不喜欢喝酒的男人，因为那些男人的身上都是臭的。可是云天歌不一样，他喝完酒之后，身上竟是香的。

云天歌仍在喝酒，昨晚的那坛酒到现在都没有喝完。

“噗——”唐茹蜜笑着道，“你这人真奇怪！”

云天歌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就仿佛他知道唐茹蜜会自己接着说下去似的。

唐茹蜜果然接着解释道：“昨晚那么大一坛子酒，你两口就喝完了；可是你手里的酒坛子这么小，却喝到了现在。”她眼珠子转了转，自作聪明道：“想来也不奇怪，你晚上也是要睡觉的。”

对于“酒”这个话题，云天歌显然极为感兴趣。

喝了一口酒，他竟然开始搭话：“非也，这一小坛酒之所以喝到现在，并不是因为我昨晚想要睡觉！”

“酒之一字，土生木酿，状水之形而蕴火之烈。金樽虽贵，贵而难囿其豪放；瓦钵虽贱，贱而无碍其洒脱。所以杯盏觥筹，皆有其乾坤！乾坤不一样，喝酒的方法自然也是不同的。”

他就这样文绉绉说了一大段，说完又开始自顾自地喝酒。

唐茹蜜心中想笑，因为云天歌说这话时的神采，与他小的时候实在太像！

有一次，小屁孩云天歌给小姑娘唐茹蜜带来了几个其貌不扬的小野果。大小姐年纪虽小，但什么珍贵果品没见过？对于云天歌带来的小野果，唐茹蜜是不屑一顾的。当时云天歌也是用这样的语调给唐茹蜜讲解小野果的诸般好处，逗得唐茹蜜美美地享用了那些小野果。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云天歌也有没变的地方。

喝完最后一口酒，他的眼睛便开始盯着唐茹蜜看。

唐茹蜜脸红了。

本来已想好了接下来的台词，可就是因为云天歌的这一个眼神儿，愣是给忘得干干净净。

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所以云天歌说话了：“你不用担心，这马有家有主人，它自然是认识路的。”

——他这话自然是告诉唐茹蜜，喊“救命”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唐茹蜜闻言点头，赞道：“没想到你现在竟已学会养马。”

云天歌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养马我倒确实有两手，可这马却不是我的。”

一听这话，唐茹蜜好奇了：“这马的主人不是你？”

云天歌摇了摇头，道：“这辆马车是烟和坊的，马的主人自然是殷七娘。”

听到“烟和坊”、“殷七娘”这几个字，唐茹蜜的头皮一下子就麻了！也就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既然这马认路，那马车岂不是正在往……”

她实在是不想把“烟和坊”这三个字说出来。

没想到云天歌的语气出奇地平静：“这马晚上不愿回去，所以在外兜了一夜。此时天已大亮，它也该回烟和坊吃些草料了。”

“什么，真的要回烟和坊？”

唐茹蜜的脑子一下子就炸了，心中不禁暗骂：“云天歌你是不是傻？本小姐刚从烟和坊那个火坑里逃出来，现在你又要把我送回殷七娘的魔爪之中！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你不会和那坏婆娘是一伙的吧？”

心中虽然肆无忌惮地骂，但救命恩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所以唐茹蜜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这样：“我……我不想回去，烟和坊是贼窝，殷七娘是坏人！”

语调凄切，楚楚可怜。

云天歌突然坐起来，笑着道：“你其实应该好好谢谢殷七娘才是。”

云天歌小的时候，自然是常常对着唐茹蜜笑的。可如今他似乎不怎么笑了。唐茹蜜注意到，在提起殷七娘的时候，云天歌笑了！

如今云天歌在自己面前露出笑容，竟然是因为殷七娘！

岂有此理！

大小姐心里很气啊！真的很气！

心里一这么想，唐茹蜜就已顾不得云天歌说了什么。

——不过等等，云天歌刚才说什么来着？

“云天歌刚才好像说，要我好好谢谢殷七娘？”

唐茹蜜又气又糊涂，殷七娘把她卖了，难道还要谢谢人家不成？

这是什么逻辑？

狗屁逻辑！

唐茹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谢谢那个坏婆娘？”

云天歌道：“若不是七娘通知我，你现在恐怕真做了言无忌的新娘子了！”他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正色道：“人家自然是有名字的，称呼救命恩人时恐怕还是尊重一些为好。”

听完后面这一句，唐茹蜜的泪水已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可是前面的那一句，信息量似乎更大。所以大小姐已没空多愁善感，她要抓住重点才是！

——七娘，云天歌对那贼婆娘的称呼是“七娘”而不是“殷七娘”，姓都省了，可见关系非同一般。

有些事情实在大大地出乎了唐茹蜜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