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满院子大雪，两人走到门口，东宫之人惯常嚣张，如今却缩在角落有些落魄，想来他家太子的境况让他们也嚣张不起来了，一见到夜朝玖，更是双膝一软，直接跪到了雪堆上。

“夜姑娘，”那人道，“太子殿下让奴才来买些糕点，还请开开恩，殿下这两日颇为暴躁，我等若是无功而返，怕是小命也没了啊！”

夜朝玖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一出来会碰到这样的事，看这东宫之人颤颤巍巍的，顿时无奈起来。

沈云睿蹙眉问：“太子殿下坐居东宫，没有没有糕点师傅？”

东宫之人几乎要哭出来了，“沈将军见谅，非是东宫之人不擅厨事，而是太子殿下非要夜姑娘做的点心，我等不过微末小人，倘或一时不顺他的意了，那乱葬岗里便多了一具尸骨。沈将军，我等也……也实不愿如此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可见并未说谎，东宫之暴沈云睿早已有所耳闻，顿时对明振更加厌烦取来。

“罢了，都是小事，”夜朝玖对沈云睿摇头，而后又看向那东宫之人，“那你稍等，我家中还有些许余留，你可暂拿回去交差。”

东宫之人顿时感激涕零，“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夜朝玖转身去拿糕点，沈云睿脸上微薄的笑意立时没了，看着东宫之人一沉，比这九天霜雪还要让人颤栗。

“太子为何一定要找我娘子拿糕点？”沈云睿沉声道，“翠玉轩昨日才来定下的货，足以支撑三日。”

东宫之人面露苦涩，“沈将军，我等不过是奴才，奴才哪里敢管主子的事啊。”

沈云睿薄唇轻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冬雪若成杀意，将之缠绕，“你若如实告知，今日我便让你平安回到东宫。”

若是撒谎，后果可想而知。

而这位太子的位置根本坐不了多久，就是泄露了行踪，又能怎么样呢？反正这些事在皇宫内部，几乎已是人尽皆知。若是他们能通沈将军卖个好，保不齐日后还有条明路也未可知。

东宫之人抖了一下，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片刻后，低头道：“夜姑娘当日宴会之上艳压众人，不知多少贵族能以得夜姑娘手中一品为自豪。自皇后薨后，太子整日郁郁寡欢，食不下咽，唯将夜姑娘的糕点放在手心把玩……”

话至此处，已是不言而喻。

东宫之人僵着脊背，半晌不敢动弹。

这个冬天，对所有人来说，都过于冷了。

而于此同时，翠玉轩之中，披头散发的太子又掀翻了满桌菜肴，脑中一时是母亲下葬时的容颜，一时是那减薄可怜的仪仗，一时是宣明对他越来越失望，一时又是那日寿宴上灿若春花的惊鸿一瞥。

他快败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快败了，他会败得安安静静，会败得让所有人都联手称道，连皇后本家的外公都敢站在他面前指责他不中用，宣明来看他，也会气他为何不振作。

他也想振作，他如何不想振作？但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明锋决，朝堂、民间、后宫明锋决的势力都十倍于他，他现在还有何处可以立足？

不仅如此，连沈云睿都偏向明锋决，他们在寿宴之上用眼神交流，难道谁没看见吗？！

还有夜朝玖，明振抓了把头发，他又想到了夜朝玖，那么娇艳的女子，让他一看便喜欢上了，就好像前世见过一般，有着莫名的熟悉，可她却偏偏也是沈云睿的人，是明振的人！

“太子殿下……”有人在外说话。

“滚！”明振下意识道，“滚出去！不准进来！”

他说得语无伦次，外面的人顿了顿，半晌没说话。明振以为她已经离开，不想自己一转身，那大门却被一脚踢开，高傲冷艳的太子妃董珊走了进来。

明振盯着她看了片刻，眉头一皱，怒气后发，“谁让你进来的，还有没有规矩？滚回你的房间！”

董珊听而不闻，她望着明振如今颓废的模样，忽然有点可怜自己，当初那个风度偏偏却有些固执的公子，虽然不怎么聪明，但好歹还知道所为天家仪态，而今却像个酒鬼。

“我让你出去没听见吗！”明振将酒瓶砰地摔在她脚边。

董珊退一步，却又想起了什么，四处看看，见着旁边的金盆里还放着净手的水，笑了笑，端起来二话不说便向太子泼了过去。

太子被水直接泼倒在地，门外的侍卫倒吸口气，正要进来，董珊回头瞪他们一眼，“谁敢进来，我就打断谁的腿！”

侍卫：“……”

大冬天的，外面还飘着大雪，猛地还挨了这么一盆凉水，明振打了个激灵，惊怒地指着董珊，“你……你这个泼妇！你想死吗？竟敢对我泼水！”

董珊一扬下巴，“本太子妃连家法都敢给你立，泼个水而已，很惊讶吗？”

“你放肆！”

“我就放肆了！”董珊嘴巴一瘪，“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蓬头垢面满身酒气，看着就叫人恶心！赌场的酒鬼喝醉了酒还敢去赌一把呢，你就敢缩在这里当缩头乌龟！我居然嫁给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明振被她骂懵了，“你、你说什么？！你这个……这个……”

“泼妇嘛，我知道，”董珊冷笑着继续骂，“真没想到堂堂太子，从小跟着三位内阁太保读书，现在连骂个人都吐不出词来，这反应慢得跟乌龟有得一拼了吧？嗯？”

明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董珊竟然骂了他两次乌龟？！

董珊还不停，似乎要把这几年受的委屈都借着这次机会发泄出来，越骂越来劲，眉宇间的嚣张气焰几乎要冲上天了。

“太子？明振？东宫有多少人的眼线你怕是到现在也不知道吧？你真是东明开国以来最窝囊的太子了，不过我也可以理解，像你这种人，受了点打击就躲到酒坛子里，只知道逃避，连我这个女子都比不上，你还是个男人吗！”

明振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捏得咔咔作响，一股腥甜突然涌上嗓子眼，翠玉轩登时大乱。

在夜宅生闷气的沈云睿皱起眉，看向大门。

左诸葛推门而入，耸了耸肩道：“太子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