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是个大晴天。
吃过了午饭以后,沈袅袅背上了背包准备出门。因为只回去呆一个周末,她没有带很多东西。临走以前苏媛还叫住了她,塞给她几个奶月饼——中秋那几天她们聊天时苏媛说起他们那里过中秋节都是吃奶月饼的,沈袅袅随口说了一句她从没吃过,苏媛就告诉妈妈下次家里做的时候寄过来几个给沈袅袅吃。
因为马上就要回家了,沈袅袅心情很好,拿上奶月饼后就更是开心了——自己随口一说的话被人放在心上,这本来就是很值得开心的事。她对苏媛说,“等我回来了也给你带好吃的!不过我们那没什么特别的特产,我就随便带些小零食啦。”
“好的好的。”苏媛和她摆摆手,“回去了就开开心心地和你男朋友玩吧,等你回来了我们继续一起上分!”
沈袅袅笑了,比了个OK的手势。“那我走啦。”
出了校园,沈袅袅去附近的商场给周鸣皋挑了一件风衣作为生日礼物。她很早就想着送周鸣皋的生日礼物要买风衣了,她想着周鸣皋高高瘦瘦的,在深秋里穿风衣一定好看。因为目标明确,她买礼物没花费很多时间,买完了以后她就去高铁站等车了。从这个城市到A省还是蛮远的,但大概是因为最近太累,她一路都在睡觉,所以也并没觉得时间很长。
这趟列车的人蛮多,到站后,沈袅袅跟着拥挤的人群下了车。刚到出站口她就看见周鸣皋在等她,他远远地站着,在朝她笑。
她几乎一下子就忘记了前些日子的烦恼,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他,然后被他抱起来在半空转了一个圈——差点儿把她手里拎着的那件风衣连衣服带包装地甩飞了。
站定以后,沈袅袅把装着风衣的袋子递给周鸣皋,说,“亲爱的!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在此之前她都是喊周鸣皋大名或者是“小周老师”,这还是第一次用这样有点腻歪的称呼喊他。周鸣皋却没觉得哪里不对,他接过袋子,更加腻歪地回了句,“谢谢宝贝。”
沈袅袅假装嫌弃,连连说,“你赢了你赢了。”
他们一起牵着手去到地铁站,然后乘地铁回家。这时候正赶上许多上班族的下班时间,地铁上很挤,周鸣皋就一直用手臂把沈袅袅圈在怀里,免得她被碰到了。
这晚沈袅袅终于睡了个安稳觉,但也许是因为生物钟已经变了,她第二天还是五点多就醒了过来。周鸣皋还在睡着,她就默默起了床去煮粥和鸡蛋,又到楼下的早餐店买了小咸菜和豆浆。
——终于能好好吃一顿早餐了。她想。
这天虽然是周六,但周鸣皋有一个实验要做,白天还是回了学校。沈袅袅就去姑姑家呆了一会儿,和姑姑聊了聊天,又和瓜瓜玩了一阵。从姑姑家出来以后,她去取上了一大早就订好的生日蛋糕,然后开开心心地往家走了。
周鸣皋是傍晚时回来的,他背上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买好的食材,说要给沈袅袅做大餐。沈袅袅却说他今天是寿星,于是执意自己下了厨,但可能是太久没做菜了,油四溅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先烤干锅里的水,最后还是周鸣皋来救场的。为了晚上的生日蛋糕,他们今天特地把饭菜做少了些,免得切了蛋糕后一点儿都吃不下。吃过了饭,沈袅袅就拿出蛋糕插好蜡烛让周鸣皋闭眼许愿了。
结果他刚闭上眼两秒钟,沈袅袅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就响起来。周鸣皋睁眼看她,她赶紧说,“快点儿许愿,别这么不专心。”周鸣皋又闭上了眼,没过两秒,她手机提示音又响了。她只好静音了手机,等周鸣皋许好了愿以后她才看了消息——是何文丽发来的消息,说想她了,想见她。
沈袅袅一下子没了心情,可是想着今天是周鸣皋的生日,她并不想破坏这一天,就还是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周鸣皋却说,“不用装开心了,我知道是你妈妈发来的消息。那天喝醉后我告诉你的话我也有印象的,只是后来你没问起,我就没说。”
沈袅袅有点无奈——原来她和周鸣皋竟然想到一起去了,两个人都在等着对方先说。
周鸣皋又说,“明天去看看你妈妈吧,她过得很不好。”
沈袅袅紧张起来,“她怎么了?”
“她现在的老公一直在家暴她,语言上、肢体上,都有。”
“真的?”
“嗯。”周鸣皋点点头,“按理来说你下个月月初才会知道这件事。然后,那一世你直到离开了都没有再见见她。”
沈袅袅沉默了。过了一阵,她问周鸣皋,“让我去见见她,是因为我还会死,所以你不想让我留下遗憾吗?”
“不是,你不会再有事了。我只是知道你心里是想她的、也是在意她的,觉得你没有必要用她当年犯下的错惩罚自己。我想让你开心。想见就去见吧,她毕竟是你妈妈。”
“那你可以告诉我我那时是为什么自杀的吗?”沈袅袅问,“我在学校虽然觉得很痛苦,可并不至于想要自杀,至于抑郁的方面,我也觉得比以前好多了,情绪不至于突然失控。还有更坏的坏事会发生吗?我想有一个心理准备。”
见周鸣皋不说话了,她又问,“是不可以说吗?是......和我妈有关?”
“是和我有关。”
“你?”
“嗯,或者说,就因为我。”
沈袅袅很不解地看着周鸣皋,周鸣皋就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我以为你的抑郁症已经好了,我以为你是太依赖我所以才会不能适应学校的生活,然后我就强迫你留在学校,我过生日时你回来找我,我反而在电话里和你吵了一架,没有见你。”他说,“而且那时候的我没有选择让父母帮我还债,债务的压力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让我自己状态也很差。为了哄我开心,我们吵了架以后你很快就回了学校,所以你妈妈给你发消息时你人已经不在这边了,就没有去见她。看你回了学校,我不但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还以为是我的方法奏效了,就继续那样对待你。回校后你还是过得很疲惫,你常常和我说你很想念那个过去了的夏天,我就故意说——那个夏天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从那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再没有联系上你。”
忽然听到这些,沈袅袅有些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她一直猜想着自己究竟会因为什么而彻底崩溃,她一直害怕着、留意着,原来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别人,是一直陪着她、给她希望的周鸣皋。可是按照现在的“现实”来看,周鸣皋说的事又都是并不存在的,他“这一次”做的所有事都可以说是尽善尽美,她并没有理由为了“那时”的他的举动而生气。可是这些真相听在耳中,她还是觉得难过。
就好像忽然发觉周鸣皋不是真的完全懂她,只是他错了一次,然后知道了什么是“正确的”。所有人的人生都只有一次,然而他不知为何能够回溯过去,就像是在游戏里开了外挂。明明设定是仅有一次机会的,他失败了一次,却还可以再重来。
即便知道周鸣皋也是被动卷入这样的事的,沈袅袅还是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但她也知道,周鸣皋是爱她的。故意顺着她、故意去做正确的事也好,跟着心走、做出错误的选择也罢,她知道他是爱她的,这才是一切的前提。他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为了留住她而已。
想到这,沈袅袅说了句,“快吃蛋糕吧。”打破了眼前的沉默。周鸣皋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默默地按照她说的吃起了蛋糕。沈袅袅也戳了戳自己面前的蛋糕,但看着那些奶油,她没有一点胃口。
终于,她还是问了周鸣皋。“所以你为什么会把这个告诉我呢?既然这一次你做得这样好,就算不告诉我我也只会觉得那时的我是因为学校里的事想不开的。”
“不想瞒着你。”
“就这样?”沈袅袅问,“你不怕我对你有芥蒂?”
“怕,所以等了这么久才说。”周鸣皋说,“我想通了。就算你讨厌我也没关系,我还是想把实话告诉你,不想让你再一直悬着心猜了。”
沈袅袅本想再问他为什么不随便编一个借口算了,但她没问出口,因为这个想法刚出现一秒就被她否决了。她知道周鸣皋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骗她,她相信。
就像他也相信她能够理解一样——虽然他嘴上说着“你讨厌我也没关系”,但沈袅袅知道,他总是有点把握会被接受,才敢开口说的。
两人间的气氛缓和了些,周鸣皋再次开口时故意用轻松一些的语气说,“我从十二月穿回来的,时间马上就到了,我的算命体验卡就要过期啦,要变回普普通通的人了,想想还有点不习惯。”
沈袅袅低头笑了笑,然后挖了一块奶油抹在周鸣皋的鼻尖上。周鸣皋大概是没料到她这么快就会给他台阶下,先是愣了愣,随后也挖了一块奶油作为反击地涂到沈袅袅脸上。两人打闹了一会儿,然后就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正播着的综艺。
周鸣皋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沈袅袅说了句,“明天我去看看我妈妈。”她声音很小,周鸣皋知道比起说给他听,她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于是就没有应和,只是抬起手臂环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