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又做梦了。

她在床上呆坐片刻，而后捂着脸吃吃的低声笑起来。

好像他们只能在梦里见了，好像她再也吃不到小酥饼了，小茴做的小酥饼。

云锦笑着笑着就落了一手泪，顺着指缝滑落在衣襟上，留下一点湿痕。

不远处的小桌上摆放着一个茶壶，云锦哭的累了，掀开被子站起来，想去喝些茶水，刚迈开腿走了一步，就被凉滑的被角绊住，云锦一时不察，直接跪了下去。

不知磕在了哪个边角，膝盖小腿都磕的生疼，云锦倒吸一口冷气，掀开衣服一看，膝盖处变了颜色，小腿也陷下去指甲盖大小的伤口。

幸好没有流血，云锦看了一会儿，合上衣服，温热的手心按在伤痛处，如入定般一动不动。

春雨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听见内室“咚”的一声，赶忙将手头的东西放在一边绕过屏风走进来，一眼就瘫坐在地上的云锦。

春雨吓坏了，慌乱搀扶起云锦，春雨手足无措的触碰腿上青紫的伤痕，“美人，疼不疼？”

“不疼，”云锦露出一个笑容，不动声色的移开春雨轻揉伤痛处的手，云锦忽然问道：“对了，皇上呢？”

“皇上天刚亮就离开了，”春雨补充道：“皇上嘱咐美人要按时吃汤药。”

“端过来吧，”云锦将脚收回，半靠坐着对春雨伸手。

春雨仍是满面担忧，却没有多说什么，将随手搁置桌上的托盘拿过来，“美人也真是跟着皇上瞎胡闹，这次可着凉了吧，”春雨摸下碗壁，觉得差不多了，双手举着托盘送到云锦眼前。

“好啦好啦，”云锦不想听说教、劝解，赶忙打断了春雨，端起碗一饮而尽，面色如常的将碗搁下，仿佛感觉不到苦味似的。

“美人……”春雨将旁边小碟里的蜜饯往前推推。

云锦笑着推回去，“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吃药才不用靠蜜饯哄。”

春雨跟着浅浅笑下，收拾好东西就急急离开，没一会儿又风风火火的回来，手里拿着一小罐活络油。

“等揉开就不疼了，”春雨低声安慰着，手下的动作却一点没减轻，云锦苦着脸，被迫被按捏。

不过春雨的手法是真好，睡了一觉之后，腿上的青紫就消了大半。

皇上依旧“雨露均沾”，今儿去薛美人宫里，明日就去薛美人屋里，总的说还是明月美人和云美人各执大头，平分秋色。

他上午还在和李美人作诗赏花，下午就去带着明月去马场骑马。

皇上真可谓是“日理万机”，每天不仅要翻阅众多奏折，还要轮流陪着诸位美人。

云锦咬牙切齿的想，怎么不累死他呢。

黝黑深夜，旁边的人早就睡熟了，手里紧握着的短钗怎么也刺不下去。

云锦失了力气，崩溃的平躺在床上，用胳膊挡在无神的两双眼前一动不动。

每次皇上离开后，美人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秀儿猜想，美人或许是吃味了。

秀儿想了好几天也不知自己能为美人做什么，明里暗里观察好几天，再加上从其他宫女那打听来的消息，秀儿拿了好些银子买通了能够出宫去的嬷嬷。

拜托她带些话本回来，秀儿千叮咛万嘱咐嬷嬷买些精巧的欢喜故事，再不济游侠故事也行，可里面还是掺杂好些悲剧。

秀儿哭的眼睛都肿了，终于将那几本挑了出来。

第二天顶着两个硕大的肿眼泡，还有下面长长拖至两腮的黑眼圈，给云锦送来同样一大摞的话本子，她的内心是无比激动，这些可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看了一定会高兴的。

夸了两句，云锦就看着秀儿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无奈的摇摇头，不能拂了秀儿的心意，云锦大略翻看了几本，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大都是一些蠢货的故事，可以做些自以为是，难以理解的动作，还振振有词的引人发笑。

她小时候早就看了没有十万也得有八千本这种类型的话本了，云锦觉得没有意思，就收起来放在书橱顶上积灰。

秀儿才不管云锦看没看玩，她只知道，美人翻看了她精挑细选的话本，美人笑了，美人还赏了自己银钱。

虽然秀儿觉得为美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是给些银子不赔本的话当然更好。

殊不知，云锦难过和在意的从来不是皇上的去与留，她所厌恶的只是这个犹豫不决的自己。

云锦也说不清道不明心里的想法，说实在的，她下不了手，但单就他俩的出身而言，云锦一辈子都不能和姚华在一起。

所以，云锦想或许是因为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人吧，虽然借助药物，却是真切的将短钗尖尖的头按进对方的血肉里。

看着钗子一点点破开细嫩的皮肤，旁边的几条青色脉搏缓缓流淌，然后缓缓停止流动，对方绵长的呼吸声会消失，微微颤动的睫毛也会永远闭紧。

云锦用力拍打自己有些发热的头脑，不是一时冲动的发热，是血往上涌的感觉，很不舒服。

无论云锦怎样设想，她都清楚，自己下不去手。

而与姚华的每一次见面都是种折磨，云锦甚至会午夜坐起来扑在床边干呕，像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一起呕出来一样难受，吭吭了半天，却连口唾沫都没有吐出来。

这可吓坏了姚华，他紧张的给云锦拍背，太医过来诊断时焦急的问云锦是不是遇喜了。

语气焦急，带着若有若无的温情。

云锦在心里讽刺的摇摇头，每次房后清晨，小顺子都会送来一碗凉药，站在一边亲眼看着她喝完。

喝完这药真的还会有孕吗？

她怎么会有孕呢？

她不会有孕的。

原本以为明月是个例外，结果通过对小顺子通过旁敲侧击的打听，才发现明月上次不过是漏网之鱼罢了。

姚华根本没打算让宫里任何一个人给他诞下子嗣，云锦抿着嘴唇，听太医说她只是着了凉。

云锦能够感受到姚华紧绷着的身体猛地松弛下来，她也只是不以为然的笑笑。

送走太医后，云锦走到窗边，与姚华并肩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