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昏睡,百里睁眼的时候便恍惚间瞧见了雪凝和小彤趴在榻边望着她,她揉了揉眼睛,似乎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却又有些睡不醒。只觉得头有些昏沉,腹中有种说不明的难受。
“小姐!你醒了!”
“姑娘!你终于醒来!”
习武之人素有早起之习惯,今日这个时辰于她而言,确实是晚起了许多!
今日她身边这两个丫鬟,似乎对自己醒来这件事情异常兴奋!
她觉得自己有些唇干舌燥,便哼了声“水”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榻栏,小彤已利落地将水递到她的嘴边。她喝了些热水终于觉得舒服了些,又敲了敲脑袋,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忘记了许多。
隐约只记得似乎昨夜要同那赵亦诚喝酒来着,难道昨夜她喝醉了所以断片了?不对,不对!赵亦诚并不知她身份,倘若是她醉了,她又如何回到太傅府的?
可是,倘若她没有醉,昨夜之事她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不对,还是不对,想她石湖山一代酒仙,如何能醉?她左思右想,眉头好似打了绳结。
雪凝和小彤相视一眼。一个埋怨道:“姑娘,您前两日风寒未痊怎么能饮酒!”另一个危言耸听道:“小姐,门主定下的规矩您莫不是忘记了!若是被门主知道,该如何是好呀!”
她愣了愣,试着整理出线索。就这两个丫鬟所言,倒是证实了她昨夜果然喝酒的实时。至于爹爹定下的规矩,哎!她本想着,以她的酒量,赵亦诚那样的世家子弟定然不是她的对手,灌醉了他对她而言轻而易举。反正他又不知她的身份,这顿酒她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喝着。可是,究竟哪里出了岔子,为何被这两个丫鬟知道了?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罢了,她只能先千叮咛万嘱咐雪凝不许将昨夜饮酒之事透露给百里门的第三个人知道,再做打算。
谁知雪凝怏怏道:“百里门已经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不然小姐以为自己昨夜是如何回来的?”
“啊?”她瞪大了眼睛,“谁?还有谁知道?老金?”她倒是忘记了,金老头现在还在洛宁!她抬眼之时,却突然瞧见小彤脸上莫名染上的红晕,她莫名松了口气,心底冷不丁冒出了一个人名。
小彤道:“姑娘,昨夜又多亏了唐舵主,又是他将您送回水榭的。”
果然是他!可是,怎么会又是他?
雪凝不悦道:“小姐,您以后可万万不许再在石湖山以外的地方喝酒了,您若是再犯我可不敢再替小姐瞒着!昨夜若不是唐舵主夜里刚好饿了要去西城的芙蓉阁吃宵夜,这才恰好遇见小姐,将您送了回来。要不然,您该怎么办呀!”
“怎么会是唐清风送我回来?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她细细想了一下,这似乎是唐清风第二次在她毫无意识的时候,将她送回水榭了。这样看来,老金说的没错,唐清风此人到也确实可靠。
雪凝偷偷看了小彤,小彤立马会意连忙又补充道:“姑娘前些日子风寒,许是我给姑娘喝了不少草药,那治疗风寒的药与酒相克,唐舵主说遇见姑娘的时候姑娘胃痛得差点晕眩过去,难怪是不记得了。”
“胃疼?”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确实觉得有些难受。往日也曾见纪尘风喜欢研究物物相克的学问,倒也确实听说过治疗风寒的药物确实同酒相克。她松了一口气,不是醉酒就好,想她石湖山一代酒仙,怎能不敌一个洛宁城内的纨绔子弟!
那,那个赵亦诚呢?昨日她胃疼,那他又如何了?自己的女子身份可被他识破?她正细想,却听见小彤又道:“唐舵主担心姑娘安危,一直在外头候着。姑娘要不要梳洗一下,叫他进来问话。”
百里心中正有十万个为什么要找唐清风问清楚,哪里还等的了!便让人在床榻前搁置了屏风,叫唐清风进内屋问话。
唐清风一一回答。
“那人果然醉了?”她眉间勾起一起得意。
他不用看见她的脸,也能从这语气中揣摩出她的神色。唐清风故做中肯道:“属下遇见小姐的时候,旁边那位公子确实醉的不省人事。后来还是他家小厮将那位公子抬走了。小姐不记得了吗?”他特地留下,为的便是不叫她自己琢磨。
她挠了挠脑袋,唐清风说得这些她完全没有半点印象。既然他是在她之前倒下的,定然不会有机会识破自己身份。昨日也不知自己有没有问清楚那夏家同王平的案子,倒是白费了这顿酒钱。她直了直靠在榻栏上的背,“本小姐怎会不记得,那人酒量如此不济,怎能同本小姐媲比。”隔着屏风,她瞧见唐清风恭敬的屈着腰身同她讲话的身影。算起来,他倒是救了自己两次,还有那日她身陷王平案中,他也着实出了不少的力。她又想起金老头嘱咐,她放轻了音调,颇为端庄且和蔼道:“唐舵主,前几日本小姐当众责罚了你,你可还委屈?”
“小姐秉公执法,唐清风并无委屈。”
她本想给他机会解释,到不想他竟这般无怨无悔的模样,果然如老金所言,是个死心眼。她见他态度如此诚恳,便也彻底放弃了先前成见。她直了真背,大义凛然道:“唐舵主莫要怪本小姐对你的严厉,毕竟你不是一般的百里门弟子。我家爹爹对唐舵主你寄予厚望,唐舵主乃百里门栋梁之才,亦是百里门万众弟子们的心中楷模。唐舵主肩负的可是我们百里门的未来,本小姐也是关心则乱,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她还是这般故作老成,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关心则乱’这四个字却对他足以。
她正想再说些宽慰的话,却听见婢女来报:“梁六姑娘来了。”
那婢女的话音未落,却听见如铃般的笑声入耳:“百里妹妹,可是日上三竿了,怎么还赖在床上呢?”
梁六姑娘神采飞扬,笑意盈盈款款而入,迎面却瞧见一面容俊朗的男子立于屏风之前。那男子一袭黛色格纹束袖长裳,手持一柄银色长剑。她愣了愣抬手用纨扇半掩容貌,欠了欠身子试探道:“百里妹妹有客在呀?”
唐清风微微向梁六姑娘示意,识趣地回首恭敬双手作揖向百里告退。
“梁姐姐来了!”百里虽有些意外,但还是从屏风后头走出,既然已认下这个姊妹便自然要好生相待。
梁六姑娘瞧见她素面朝天,朦胧未醒的样子,惹不住打趣她几句。催促百里梳洗打扮,要带她一起赴宴。百里本不愿意,却见这梁六姑娘盛情难却,这又是她们认下姐妹后梁六姑娘第一回寻她,便也就应下了。
梁六姑娘一路神神秘秘,直到下了马车瞧见忠勤伯爵府的府匾百里才知今日来的是何处。梁六姑娘一面轻车熟路的将百里带入府内,一面同百里耳畔私语。
原来这忠勤伯爵府桑家如今只有忠勤伯爵夫人,这桑家原本是北昌籍贯,十年前北昌瘟疫,平炀帝因桑家是北昌的名门望族,便临危受命忠勤伯爵回北昌治理瘟疫。那忠勤伯爵桑棣正义凛然,为安抚当时四处逃窜的北昌子民不让疫情再度扩散,便举家连夜赶回北昌以镇定当时北昌人人自危的局势。最后,那场瘟疫中,桑家只剩下了这位伯爵夫人。
梁六姑娘道:“当年那场瘟疫,北昌死了那么多人。忠勤伯爵府桑家却只有伯爵娘子一人活了下来。虽桑家看似人丁萧条了,但忠勤伯爵府的风光,却是往日所不能比的。皇恩浩荡,忠勤伯爵府风光无比,你就瞧这些年宫里头的宴席,哪回落下过这位桑大娘子!他们家如今这般的荣耀可是连侯爵,公爵人家都没有的。”
百里心中一阵悲凉,抬眼打量这伯爵府的园子,却越是繁华越让她觉得心中萧条。她又想到了夏家之事,更是感伤轻叹道:“人都不在了,桑大娘子虽享着这份伯爵府的荣光,也未必是真的自在的。”
梁六姑娘见她眼眶竟红了半分,她拉着百里的手打趣道:“我只知百里妹妹是个心善的,竟不知妹妹也如此多愁善感。”梁六姑娘笑了笑,又道:“不过,妹妹这泪大约要白流了。这伯爵夫人可不是寻常一般的女子!想当年她也是北昌治疫功德簿上的唯一女子,性子极为坚韧,比妹妹也要豁达百倍。这位桑大娘子尤其爱热闹,又喜欢水墨丹青、诗词歌赋这些。这些年,她府上也并无其他人又喜欢同我们这些小辈在一起说话,如今呀!这忠勤伯爵府已然成为全洛宁世家子弟的风雅之所!桑大娘子倒也每日活得自在!”
百里道,“她能如此,自然是最好的。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离开的人定也希望留下的人开心。我倒是愿意结交这位伯爵娘子。”
梁六姑娘淡淡一笑,只说:“诗会可要开始,咱们可不能落后了。”
“诗会!什么诗会?”百里愕然。
梁六姑娘笑道:“百里妹妹不用担心,你且跟着姐姐便是。”
百里只能跟在其后,小彤一面扶着她,一面趁机在百里耳畔轻道:“忠勤伯爵夫人每隔一两日便想着花样的在府上组个诗会或是流席,这洛宁城中的世家子弟中,但凡有些才华的均是这伯爵府的座上宾。”小彤又叮嘱道:“待会宴席上,姑娘且听他们说话便好。可千万不要不要介入,这若是答不对可是要喝酒的。”小彤适口捂住自己的嘴,凝雪千叮咛万嘱咐万不能让百里姑娘知晓自己的真实酒量。
好在百里只以为她是受了凝雪的嘱托不让她在石湖山以外的地方喝酒罢了,便也未说其它。
这伯爵府的后花园里果然热闹,百里打量园中景色,只觉得别有一番雅致。这伯爵夫人果然是花了些心思的,她将溪水引入园中,又将宴席设在溪流两侧,命人在溪流上方悬挂着纱幔。梁六姑娘告诉她,她们这一侧皆是女宾,而另一侧便是男宾。溪流另一面的宾客瞧不清这一面宾客的面容,倒也遵从了礼教。
此情此景,可谓共客谈风雅,花边或水边!
伯爵娘子风华正茂坐在宴席之首,溪流两侧皆是洛宁世家小辈中的公子和小姐。百里随着梁六姑娘坐在女宾接近尾席的位置。梁六姑娘似乎有些兴奋,找了时机告诉她今日席宴上大抵来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家眷。
男席那边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扬声问道:“桑大娘子,今日可又出何题打算为难我们?”
又有人笑道,“桑大娘子还未开口,你着急什么,好像桑大娘子告诉你了你便能答得上似的!”
满园笑语,有男有女,映着这园子越发绿意盎然。
“叮铃铃!”只听见一阵铃铛清脆悦耳,那声音来自伯爵夫人。隔着十几个人的身位,百里远远打量席首的那位伯爵娘子,她瞧着不过三、四十的样子,正如想象中那般雍容尔雅。她手中金摇铃响后,才款款起身,一袭烟色云纹长裙,外披着一条素色缎卦,头带一只华丽无比的流苏金丝玛瑙步摇,唇边带笑道:“今日我确实想特别一些!难为难为你们!”
有人问:“桑大娘子,您哪一次不为难我们呀。不如先说说今日彩头如何?”
满园大笑,众人起哄,那桑大娘子笑了笑,摸了摸发髻上的那支步摇,道:“好好好,今日彩头便是我这支步摇可好?”
女宾这面欢声雀跃,而男宾那边却有人唉声叹气道:“桑大娘子,您也太偏袒女子了吧。这步摇虽然好看,可是我们这位男子要这步摇做什么!”
伯爵娘子笑道:“我这支步摇可是前两月官家一时兴起特地命人打造的,一波出来的共是四支,太后一只,皇后和贵妇各一只。最后这支,官家便赐给我了。你们若是拿我这支步摇去做聘礼,还担心心仪的姑娘不会嫁吗?”
男宾那边又有人道:“桑大娘子,他不稀罕我们可是稀罕的。既然是这么好的物件,那便请桑大娘子出题吧!”
桑大娘子淡淡笑道:“好!便如了你们心意,咱们今日这题即是飞花令,又不全是飞花令!嗯,一半也算是字谜吧!”
有人笑道:“字谜?这字谜若是我们猜对了,可有元宵赏我们吃不?”
伯爵夫人道:“你们若是想吃元宵,我们伯爵府上随时都有,但凭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梁六姑娘起身,盈盈笑道:“桑大娘子,您方才说此题,是又不全是?此话如何解释呀?”
有人附和道,“是呀,是呀!”
“梁六姑娘好着急!桑大娘子不正要说吗!是又不全是,你且听桑大娘子说了便是!虽不知道你梁六姑娘是洛宁城中有名的才女,偏生要多问这一句,好似便能更加显得你有耐似!”
百里见梁六姑娘只是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幽幽坐下。百里轻轻握住她的手,却听见梁六姑娘淡淡摇了摇头,幽幽道:“我其实有一百种法子,能叫她回不出一句。只是,这样又何必呢,说到底,人家是许家嫡女,我却只是庶出的女儿。”
百里觉得那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又听见男宾那边有人道:“呦!许姑娘来了!”
“许姑娘倒是咱们这席宴的稀客呀!”
那位许姑娘笑道:“你们可别急着嘲我,我今儿可是陪着贺家姐姐来的。我贺姐姐可是洛宁嫡女中名副其实的第一才女,你们十个男子也比不上我贺姐姐一人。”
谁都知道,这位许姑娘故意强调了嫡女二字为的是何。
百里越发觉得这声音耳熟,许姑娘?贺姐姐?她好奇的微微前倾身子想去瞧那说话女子。那许婵儿正故意讽刺梁六姑娘,眼神往席尾方向瞥来,却刚好同百里四目相对上了!
是她!
是她!
两人都同时想起那日在洛神阁的争执!
百里心中倒有几分懊恼,这洛宁虽大可却偏偏总是冤家路窄!当日她哪里料想,竟有重逢一日!
余光看见那便若不是她身边的贺姑娘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她,想必此刻她已经冲了过来!
伯爵夫人摇了摇手中铃铛,嘴角含笑道:“好啦好啦,且听我来说一说,何为是也不全是!”她从身后女史手中接过一张折好的字条,道:“我先说是,这纸上之字,便是今日飞花令之题。我再说说不是,这字我且只交由你们其中一人所知,这飞花令的题目你们其它人且都不知。”
席间轻吟,议论纷纷。
伯爵夫人又道:“今日的规则便是没有规则,且只有一条,每人所诉诗句虽不论韵律,其中却不得含有飞花令的谜底之字。若上一人无误,下一人所做答错飞花令谜底便自罚两杯,若下一人所答无误,便上一人罚一杯,以此类推。以答对飞花令谜底者可继续接龙,但凡没有未知者猜出飞花令谜底,上一人无需自罚。直到再也无人能接。”
百里暗想,原来是个暗字的飞花令!这种玩法,老金倒是喜欢的很,这位伯爵夫人倒是同他兴趣相投。
那伯爵娘子又道:“今日便以我头上这支步摇为彩头如何?”
她听见那头许婵儿对伯爵夫人撒娇着:“桑大娘子,您这只步摇送的可真不爽快!人家难得来这么一回,你怎么出这么难得题目。”
那伯爵夫人笑道:“婵儿的意思,可是你要打这个头阵?”
那许婵儿想了想,皱着眉头道:“桑大娘子,您今日这题,既要描写这飞花令的字谜,又不要叫别人猜去,这也太难了!”她说完不给桑大娘子反应的机会,连忙亲自起身去抢那桑大娘子身边女使手中写有飞花令谜底的字条,不由分说塞到贺暮雪手中,“吟诗作赋这样的雅事,还是贺家姐姐代劳的好。”
那伯爵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倒正合我意,那就由贺家姑娘开始吧!”
那贺暮雪接字条,起身朝着众人欠了欠身子,笑道:“暮雪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半掩字条,看了那飞花令的谜底,嫣然一笑。
她仔细又将那字条折起,藏于手心。片刻之间,便盈盈开口:“皓鹤褵褷飞不辨,玉山重叠冻相连。”
此句一出,伯爵夫人脸上笑意盎然,连说了三个好字。
园中溪流两侧议论纷纷。
男席那一侧,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起身吟诵道:“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贺姑娘细细品了品,还未等伯爵夫人点头,便笑着让丫鬟斟满一杯,果然饮下。
有人焦头烂额,有人窃窃私语。百里心中已然有数,却听见身边梁六姑娘突然掩面轻笑,知道她定然也是想到了。果然梁六姑娘起身吟道:“山前千顷谁种玉?座上六时天散花。”
伯爵夫人点了点头,铃铛响起,男席那边也满酒喝上。
那边又有人道:“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铃铛想起,满酒满喝。
那许婵儿突然起身朗朗道,“原来是这个!”
那伯爵夫人颇为诧异,笑道:“婵儿也猜倒了?”
许蝉儿洋洋得意道:“他们已然说得这般明显,我自然猜得到。”她想了想道:“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也做尘。”
伯爵夫人口中的酒险些喷了出来。就连贺暮雪也拉了拉许婵儿的手,一面掩面而笑,一面又摇了摇头。
男席那面先前猜出答案的公子哥笑道:“究竟是哪个字这般幸运,被许姑娘选中做了这飞花令的字底?”
许蝉儿不服气道:“难道不是花字吗?你们方才又是散花,又是富贵花的,我有何不对?”
席间哄堂大笑,男席那边有人笑道:“还是许姑娘聪慧呀,这伯爵府上的酒素来是最好喝,还不趁机多喝几杯。”
贺暮雪轻声提醒她:“妹妹莫不是忘记了,这诗句中是不能带有飞花令的字底的。所以怎么会是花呢。”
许婵儿听出那人是在是在讽刺她,一面愿赌服输喝下两杯满酒,一面暗暗瞥了一眼那边的梁六姑娘。心想,定是那个梁家的庶女作怪,故意带上这花字,引我犯错!
又有几名姑娘公子猜错了,且都一一罚酒。
那梁六姑娘却又起身道:“悠悠飏飏,做尽轻模样。”
“姐姐这个最妙!可是眼下最好的!”百里忍不住握住梁六姑娘笑道。
那梁六姑娘微微愣了下,暗想:好不好可只有猜到字底的人才知道,莫不是她也知道?轻声疑道:“妹妹知道这飞花令的字底?”
百里笑而不语。却见席首的伯爵夫人,和知道谜底的人纷纷叫好。
男席那面有人赞道:“梁六姑娘果然是洛宁城内有名的才女,柳絮才高!”
远远听见那许婵儿冷哼一声,“果然哗众取宠梁素来都是庶女们的惯用把戏。”
百里虽为梁六姑娘的才华惊艳,心中却也不解。梁姐姐明明知道这位许姑娘对她不满,为何还要出这等风头?只怕那许婵儿定然不会放过她。
果然,那边那许婵儿起身朗朗道:“桑大娘子,你们说的如此玄乎,如今知道字底的也不过只有这几人而已。说得好不好,我们大多人也都是不知的!婵儿倒是有一个小小的想法。”
伯爵娘子好奇道:“你且说说看!”
“自古以来世人以为高深莫测的便是高人,可婵儿却觉得高深莫测和故弄玄虚到底是很难鉴定的。这世上终究让婵儿真正佩服的还是那些能将道理剖析得通俗易懂的传道授业者。不如咱们便改一改这规则,飞花令字底不变,桑大娘子定下的规则亦不变,但只是有一条,应题者此番须让在场的每一人,都能知晓这字底。且一句太没有难度,需连接三句才算是好的!”
席间议论纷纷,有人说好,亦有人说那许姑娘是故意为难。
那伯爵娘子细细想了想,竟觉得颇有意思,便应允了。那许婵儿又趁机道:“若依旧是自愿接令,那来接令之人,定然是答得上之人,一点也没有乐趣。倒不如从这一轮开始,便由婵儿主持,一一指定应题可好?”她从婢女手中拿起一壶酒,笑道:“只是,若是答不上来,可不能再只是罚一两杯酒,需得当众饮下这一壶!”
伯爵娘子似乎看出了些眉目,轻声问道:“婵儿这是想作弄谁呢?”
许婵儿笑道:“桑大娘子怎知便是作弄,说不定也是给旁人一次暂时才华的机会呢!”
男席那边有人笑道:“桑大娘子不如就从了许姑娘,到底看看她今日想如何!”
那伯爵娘子笑着说道:“且在我家府上,也容不得你翻上了天去,你且说一说,你想要从谁开始?”
许蝉儿从贺暮雪手中拿过那写有飞花令字底的字条,起身洋洋得意往女席席尾走去。
女眷中有人道:“定是梁家六姑娘吧。”
“除了她,还能有谁?也不知这许姑娘同那梁六姑娘哪里不对付,回回都要这般针对!”
“只是,以梁六姑娘之才华未必应不上。”
百里瞧了一眼身旁的梁姐姐,果然见她淡然自若,不慌不忙,正要主动起身准备应题。
却听见那许姑娘笑道:“洛宁城中许多人都说梁六姑娘才华横溢,我虽然不得而知!可却也知物以类聚的道理。我瞧着梁六姑娘身边这位,虽有些面生,但想来才女的朋友也定然不俗。刚好也能证实一下梁六姑娘是不是浪得虚名!”
话落,许蝉儿已经站在了百里面前。
女眷中沸沸扬扬,见百里果然面生,不免对她的身份猜错几分。男席那边瞧不见女宾这边的状况,却能听见声响,也在好奇究竟是谁家姑娘这般倒霉入了许姑娘的法眼!
小彤一听应不上便要喝酒,心中有些着急。只能求助那梁六姑娘:“梁姑娘,我家姑娘肯定是答不上来的,您得帮帮她,她不能饮酒的。”
小彤着急的是以百里的酒量,定是一杯便要倒下的。今日在场,众口悠悠恐怕很难再能像今日早晨那般瞒下。
那梁六姑娘也面露难色,只是许蝉儿已经站在百里面前,以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今日很难放过百里。她只能在百里耳边致歉,“早知如此,我便不带妹妹赴宴了。今日倒是我连累妹妹了!”
百里拍了拍梁六姑娘的手,缓缓起身。她本只想如小彤所叮嘱安安静静做个看客罢了!这个许蝉儿她更是想能避则避。只是她三番两次对梁姐姐出言不逊,此番又打算借这飞花令折辱自己。一句物以类聚,无意是将自己同梁姐姐绑在了一起,今日她若是应不下这题,恐怕日后她便又要大张旗鼓的明讽梁姐姐的浪得虚名!
百里盈盈笑道:“方才许姑娘的意思,我大约也听明白了。也是,今日在场众人,每个人的理解和领悟程度未免难以统一。如,许姑娘的那句‘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也做尘’。席间许多人即便并不知飞花令字底,却也能猜出许姑娘答的定是不对的,可是许姑娘却并不能理解为何。为了避免诸如此类的不公平,不如此题的评判标准还劳请桑大娘子亲自把控才好。”
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谁都能听说百里是何意。每个人的聪慧程度不一,那些实在太笨的,无药可救的还得伯爵夫人亲自主持公道。这笨人说的是谁,大家自然也都心知肚明。
她虽是暗讽,却言辞灼灼,伯爵夫人也自然应下。
百里又道:“许姑娘似乎比较心仪以花为题的飞花令,那我便也一并带上。”
席间众说纷纭!
“她这是要双字飞花令?且一名一暗,还要通俗易懂?”
“这为姑娘究竟是何人?口气不小。”
“但且看看,她究竟有没有这番本事。”
许婵儿蔑视笑道:“姑娘此番将话说得这么满,就不怕等一下摔得太惨吗?我记得这位姑娘方才可是一直缄默不语,想必是连今日飞花令的字底也还没有想明白吧?”许蝉儿得意洋洋笑道:“你可不要说本姑娘为难你,这飞花令的字底姑娘要不看了再说,也成!”许蝉儿将那字条高高举起,想让百里当众去取。
百里却温婉一笑,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字条。“姑娘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姑娘想不明白的事情,未必大家都如姑娘一般。”她朝着众人欠了欠身子,凝神细思后道:“桑大娘子,我便献丑了。。。。。。第一句为: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原来是这个!方才怎么没有想到!”
“。。。。。。”
“第二句: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
“第三句: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
全场哗然,尤其倒了最后一句,即便是不懂诗词的丫鬟也脱口而出“鹅毛大雪!是雪字!”
“难怪今日桑大娘子指定贺家姑娘起头,贺家小姐名字中不就也有雪字吗?”
“原来从一开始,桑大娘子便已经将答案摆出了!”
又有人说,“许姑娘到底是有见识的,果然是物以类聚。梁六姑娘才华横溢,就连她身边朋友也出类拔萃!”
百里瞧着那许蝉儿呆若木鸡,又似乎恼羞成怒的站在她的面前,她淡淡从她手中拿过那字条。仔细打开,敞开众人面前。那张纸上果然写着一个秀气的“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