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小楼内,竹笑得前俯后仰红眛闪着异光,他偷偷瞧了一眼湖边琴台上抚琴的少主,对逆风笑道:“这般理直气壮、颠倒是非黑白的鬼话,便只有我家少主说出来,才能叫我信服!可是,那位百里门的大小姐并非善茬,她果真会信?”
逆风因他的那句“鬼话”似乎并不是什么好词而瞥了他一眼,后才一本正经瞧着主子抚琴的背影,讪讪道:“许是信了吧!虽是荒唐了些,可百里姑娘并不知实情,主子这番解释倒又是合乎情理,并无大的破绽,百里姑娘自然没有起疑的理由。”
逆风心中叹了口气,百里对他越发客气,他便反而越发内疚。想来自己倒也至始至终并未因为师父的缘由而实质性的帮到过百里姑娘什么,他终究从一开始,便始终站在主子这边的。
当然他并不觉得有错。
只是,没错和内疚毕竟并不是一件事情。比如那夜在水月河畔他眼睁睁的瞧着主子故意点住她的穴道,在风中吹了数个时辰。又辟如那日在千红万紫楼中,主子让羽儿姑娘们对她的戏弄。以及今夜,他又眼睁睁看着主子继续对她的糊弄。他还是内疚的。
不过又转念一想,那夜水月河畔无剑山庄尹少庄主的那番言辞,想来这尹少庄主并非对百里姑娘有多么的一往情深,无剑山庄和百里门的这桩亲事是否是一桩良缘,也未可知。如此想来,竟也能安心些。嗯,主子此番破坏这门亲事,也说不定是帮了百里姑娘。
二人在小楼前,瞧着月色下那白衣公子的背影。他指尖在琴弦间娴熟地流转,那些音律在梅园中溢开,魅族独有的四季梅一如既往的在夜间争芳夺艳,异香扑鼻。他眼中黑眸却深不见底。
那小女子果真信了?她道谢的时候虽表现的甚是诚恳,可越是诚恳越发让他觉得异常。他倒是忘了,即便她只是只自以为是的小狐狸,可自以为是的狐狸还是狐狸呀!
他的嘴角淡淡勾起一丝笑意。
洛宁城德善堂
陌神医的心情,近日显然开朗许多。德善堂的学徒们自然也觉得日子好过许多。百里门洛宁总舵与德善堂的后院门同属一条街上,百里从百里门出来后便直接去了德善堂的后院。
陌神医一面晒着药草,一面体贴入微道:“你昨日果然没去无剑山庄赴宴?哎呀,那可怎么办呢!丫头,你这可是将尹家的长辈一次都要得罪尽喽!”他心中却是阵阵狂喜,她与尹家关系越是糟糕,他越是满意。嗯,最好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如此,他便再也不必担心这丫头对尹家那小白脸色令智昏了!
百里抬头瞧了瞧纪尘风,他满眼皆是为自己的思虑。这几日纪尘风在少坤哥哥的事上突然就转了性子,一副只要她开心他便也开心的态度。辟如前日里他还特地去芙蓉阁嘱咐自己,无剑山庄的宴席,定要好好装扮且不能丢了百里门的脸面。她虽好奇他究竟是如何说服了自己,但想着无论如何,只要他不再反对她同少坤哥哥的亲事变好,便也未再有过多的纠结。
纪尘风如长辈一般,语重心长道:“丫头呀!今日我便同你带着礼品亲自去无剑山庄走一趟。毕竟那是你未来的婆家,咱们可不能无缘无故得罪了人家。”他卖力的表演,却见百里压根心不在此。半响琢磨了一句:“你说,昨日,薛家那位哥哥果真只是巧合出现吗?”
原来她还在琢磨这个!
纪尘风眯了眯眼,放下手中草药。佯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又反问道:“难道不是巧合吗?”
百里道:“若不是巧合,他便是有意为之。可是,我偏偏却又想不出他有意为之的理由。除非。。。。。。”百里顿了顿,:“他只是为了捉弄我!”
“为了捉弄你?”纪尘风想了想道:“你可不要忘了,那两次在水月河畔的误会,可是人家薛哥哥对你的关怀。他不过是不明实情罢了,虽手段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但目的却也是好的,他说的倒也没做。在那种情况下,他即便认出了你,也着实不太好与你相认。”他说完这些,又偷偷观察着百里的表情道:“倘若前两次都不是捉弄,那昨日又怎么会呢。”
百里微微挑眉:“你之前果然不认识他?”
纪尘风笑道:“那是自然,我可从未见过你的这位薛家哥哥。”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心虚。
百里想了想,疑道:“可我听说这位薛哥哥可是自幼体弱多病的!当初连你我的相识,都是因着薛伯伯的缘由。你怎么会从未见过他呢?”
纪尘风不紧不慢回道:“欣儿,你有所不知呀!你那薛伯伯位高权重,又深得人心。太后同官家明争暗斗,各自收服人心。所以薛伯伯的政见于他们而言就变得格外敏感。你也知道梁家同薛家十三年前的那场恩怨,那之后太傅对梁家便一直是冷眼相待。而梁家偏偏是太后的本家,这些年,太后要拉拢太傅便定要缓和薛家同梁家的关系。可任由太后如何煞费苦心,太傅也并未在此事上有所改变。洛宁城中谁不知你那位薛哥哥的吃喝用度比起王府嫡子大约也是过之不及!为了凸显对太傅的重视,他的病自然也一直由宫中太医医治。你薛伯伯若是再请了我去,那岂不是拂了太后与官家的面子。”
“原来是这样。”百里又追问道:“即便如此,薛伯伯自己这些年,难道就没有病过?你去太傅府的时候,便没有遇见过他?”
纪尘风笑道:“你家薛伯伯身子倒是硬朗的很!这些年未听闻他患有和急症,不过偶感了个风寒什么的,也并非一定要我出诊。说来我也是宁国鼎鼎有名的神医,岂不大材小用?倒是这些日子,你住了水榭,我才跑了这几回。”他见百里眉梢似有疑惑,眯了眯眼问道:“欣儿,你问这些,可是因为你并不相信这位薛家哥哥所言呀!”
百里嘴角微翘,迎上纪尘风若有所思的眼,道:“一个体弱多病的世家子弟,却有一身深藏不露的武功?难道不奇怪?”
“许是有其它缘由,难道只是因为他有功夫,你便疑了他?”
“怪就怪在,他从一开始便知我的身份,他却并未在我面前隐瞒他有武功之事,想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以后会以真实身份与我坦然相见。”
“哦?如何见得?”
“我虽住在太傅府上,薛伯伯虽也几番暗示我不同这位薛哥哥往来,可太傅府只有这么几个苑子,我却与他在府上从未遇见,想来也是他有意回避的。我也不会一直在水榭住下去,只要不遇见他,我便会一直以为他便是赵亦诚。”百里眼中一道利光:“可是昨日他偏偏自己送上门来,告诉我他便是薛家哥哥。岂不是与他的初衷矛盾?老金常说,事出有异必有妖,想来不无道理。其中必有蹊跷。”
“噢?”纪尘风眯了眯眼,“既然如此,你昨夜为何不当面揭穿他?还要对他好言相对,千恩万谢。”
百里眼中燃起一丝狡黠的笑意道:“如今他手捏我的把柄,我若同他撕破脸,于我也不无好处!倒不如我且与他和平相处,待我查出他的秘密,便能将我去青楼的事情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