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郑威说自己也出现了幻觉，赵卓林一开始的感受是震惊和恐惧，但随后他就立刻产生了另一种情绪，那就是一丝安慰。

人这种生物就是这样，在遇到好事的时候，总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得知有别的人也和自己遇到了一样的好事，就会觉得自己身上的幸运仿佛也打了一些折扣似的。

但在遇到坏事的时候，却总希望能有人和自己一起倒霉。知道有人跟自己遭遇到了同样不幸的事情，就会觉得自己上身的晦气也减少了几分。

在听到马健东和郑威的故事后，赵卓林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虽然他和郑威，以及死去的马老板远远谈不上是什么朋友，但起码他们可以称得上是“同病相怜的伙伴”。这让他一下子就在心里拉近了和郑威的距离。

赵卓林用病友互相探讨病情的语气问道：“您也出现幻觉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通过您刚才描述马老板的事情，很显然，我和他出现的幻觉是不同的。

您是哪一种？是跟马老板一样也看到了死人，还是像我似的看到了一个特殊的搭档？又或者，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幻觉？”

本来，赵卓林以为郑威一定会很干脆的回答这个问题的。毕竟他们现在是同样命运的“病友”，遇到这种事情，很难和其他人倾诉，能遇到和自己遭遇相同的人，应该会很愿意分享自己的故事才对。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郑威却微微一笑：“我觉得我们现在不应该过度关注幻觉的内容，而是关注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幻觉的原因更为重要。”

赵卓林见郑威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心里有些失望，同时刚刚建立起来的对对方的亲近之情也消减了不少。看来对方并没有完全得拿自己当“伙伴”，我也要小心点才是。

赵卓林是语言工作者，懂得说话的艺术。他见对方不愿回答，也就没再追问，而是顺着对方的话音问道：“哦，那听这意思，您是已经知道了我们出现幻觉的真实原因了吗？”

郑威道：“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只是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想。”

赵卓林之前已经放弃用科学的方式解释解释赵薇了，他当时把赵薇叫到厕所让他逃跑就是证明。虽然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特傻，但那时候不那么想自己又能如何呢？

现在不同了，一个专业的脑科医生说找到了原因，无论怎么样都应该是一个符合科学的原因。只要能用科学解释得通，赵卓林还是愿意相信科学的。

赵卓林有些急不可待地问：“什么猜想？”

郑威换上医生的专业口吻：“在我也出现幻觉之后，我瞒着其他人，对自己进行了多次的全方位检查。托我职业的福，在我医生身份的掩护下，这些检查没有让别人起什么怀疑。

同时，我又找到了当时马老板生前在各个医院检察时留下的检测报告。按理说这些东西我是没资格取得的，但马老板在他的遗嘱里不但给我留了一笔可观的经费。

而且还特别写明，如果我需要他生前的任何资料。不止包括医学方面的，而是一切方面的资料，都可以去找他的律师拿，他的家人不能有任何的阻拦和隐瞒。

不得不说，马老板虽然勇气欠佳，最后没能抗住幻觉的袭扰而自杀了。但他做事还是很严谨的，没有直接撒手什么都不管就走，而是给很多事情都做好了安排。

正因如此，我才能顺利的拿到自己所需要的资料。在拿到马老板的资料后，我把它们和自己的检测资料做了对比。正像之前马老板来找我的时候提到过的那样，我们的检测报告中没有任何的异常。

只有一点，和出现幻觉之前不同。那就是，我们大脑中的某些区域，比之前的活跃度要更高了。当然了，高也没有高出多少，还在人类正常允许的范围内。

只不过，我和马老板都是经常会做体检的人，我们清楚自己之前的大脑相关区域的活跃度是在什么样的区间。在出现幻觉之后的活跃度，那些数值明显比之前要高出了不少。

虽然在医学上还属于人类正常的水平，但在我们两个人这具体的个体身上来看，还是不正常的。因此，我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赵卓林已经听得入了迷：“什么想法？”

郑威道：“小赵，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种说法？说是人类的大脑其实使用率并不高，大多数人对大脑的开发和使用，只占了很小的比例。”

赵卓林想了想：“这个嘛，我好像是在某个地方看到过类似的文章，不过我对这种事情不太感兴趣，也就没怎么留意。这个说法是真的吗？人真的对大脑的使用率非常低吗？”

郑威道：“怎么说呢，如果让我从医学方面，或者说的白一点，从人体健康的角度来说，这个说法是不对的。人的大脑其实使用率已经很高了，因为只要人的大脑任何一个地方受到损伤，几乎都会给人体带来全面的伤害。

所以说，从生物学的角度，人的大脑使用率并不低了。但是，这更多的是从大脑的植物性功能来讲的，也就是控制人体器官维持正常运转的角度来看的。

如果说从智商的角度来说，那么人类大脑的使用率，可能真的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最简单的例子，人类能进化成现在这样的大脑，肯定要经过很长的时间。

无论具体时间是多少，都绝对不是六七千年就可以做到的，但是人类的文明却只有六七千年的历史。在这之前，人类可以说还是‘非智能’的生物。

但是，人类明明已经在几万年前，甚至更早的时间就有了和现在人差不多的大脑结构，为什么直到几千年前才出现文明呢？这可能就涉及到大脑在非生物方面的开发问题了。

打个比方吧，如果把人类的大脑比作电脑的话，那么硬件部分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达到顶配了。但是软件部分的开发，却还是近些日子的事情。并且，可能即使到现在为止，人类大脑的软件还是没有跟上硬件的进度。

不是有人曾经发表这样的观点嘛，说是人类的大脑其存储记忆的容量是很大的。

大到什么程度？一个人从出生开始一直到死亡，他遇到的任何事情，学过的任何知识，都能够存储在大脑里。我们平时感觉自己会忘事，只是因为我们不懂得如何调用这些存储在大脑深处的记忆而已。

关于这个，我了解的就不是很深了。我是脑外科医生，负责的专业是脑部的基础外科疾病，和一些中等难度以下的手术。关于大脑智力开发的问题，我没有那么深的研究。

不过，在出现幻觉后，我查阅了一些相关的资料。虽然这种说法还没有经过证实，但已经有一些专业人士提出了一些想法。那就是，人的大脑在某些时候，是可以通过人为的刺激，来增加某一部分的工作能力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前几年上映的一部电影，斯嘉丽·约翰逊主演的叫做《超体》。这个电影里的女主角露西就是因为药物在体内破裂，反而让她的大脑得到了更高的使用率。

当然这个电影演得很夸张，最后女主角甚至连穿越时空的能力都有了。很显然，这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不过，这种想法也不算是毫无根据的空穴来风。

我记得日本有一位作家小林泰三，他写过一本小说叫做《醉步男》。里面讲的是有一对哥们，他们共同喜欢的一个女孩死了，于是他们两个就开始各自研究能复活她的方法。

最后其中一个男的发现，人类的大脑中有一块专门负责掌控时间概念的区域。如果对这个区域进行干涉的话，就可以让一个人的时间概念紊乱。而时间到底是什么呢？是客观存在？还是主观的存在？

如果是主观的话，那么只要更改了一个人大脑中掌控时间的区域，就可以做到穿越时空了。当然，这个小说是一篇恐怖悬疑类的作品，很多地方不那么严谨。日本人嘛，你也知道的，他们都很喜欢这个调调。

不过，虽然我不相信改变人的大脑就能够穿越时空那么的夸张。但是，刺激大脑的某些区域，让其活跃度增加，从而能完成一些在之前无法完成的事情，我想还是讲得通的。

就拿你的遭遇来说吧，你之前从来不会下围棋。但是，你可能在某个地方，某个时段看到过或听到过关于围棋的教学资料。你当时可能没有在意，只当是成耳旁风了。

但其实你的大脑也同样把这些记忆给存储在脑子里了。只是你平时根本不会想去下围棋，这些记忆对你来说也就完全没有用，你就从来不会让它们再次出现在你的脑子里。

而当你掌管这部分记忆的地方被施以强烈的刺激的时候，你的大脑不但把当时所有关于围棋教学的内容全都想了起来。并且还对那些教学资料进行了高强度的计算和学习，让你的围棋技术在短时间内就练到了很强的地步。

正因如此，你才能在那个幻觉的指挥下，赢了你们楼下的那位老者。你在舞台上对上对联来也是一样，其实那些对联你可能早就看过了，只不过你忘了而已。大脑相关区域受到刺激之后，你又再次的想起来了。”

赵卓林仔细的品砸着郑威的话，问道：“这个说法，我一个朋友也提到过。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怎么解释幻觉的出现呢？

如果只是大脑某个区域突然变强了，那没必要出现幻觉啊。让那些围棋的步数，还有那些精妙的对联，直接出现在我们的脑海里不就行了？为什么还有多此一举？”

郑威点头笑道：“你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的看法是：如果人的大脑是一台电脑的CPU的话，那么我之前说过的那种，某个区域被刺激后超常工作的状态，就有点类似于CPU的超频。

而CPU的超频要想获得最大的效果，只靠CPU超常工作是不够的。你的主板，显卡，包括显示器等都要跟得上才行。不然，你的CPU运算能力再强，它算出的数据显卡和其他硬件都无法识别，也是白搭。

而人类的大脑可能就像这样，某一区域的大脑被‘超频’了。但其他区域的大脑，包括人体的其他器官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其他的区域无法直接识别超频区域传输过来的知识。

于是超频区域只能换一种其他器官可以‘理解’的方式，那就是创造出一个幻觉来。让这个幻觉用最直观的形式，和大脑的主人进行对话，用最原始的方式，把这些超频后的内容转达给主人。

当然，这只是我目前的一个个人猜测，没有任何的证据能够证明。而且，我这个说法也不是能解释所有的疑问，具体的原因还是要等我们调查清楚那个组织之后再说。”

赵卓林正半握着拳头，拳眼放在嘴边认真的听着郑威的叙述。这个时候听到他说调查，抬头问道：“调查？怎么调查？您已经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郑威：“就因为我还没有找到线索，所以才会让小桐过来暗中的监视你。马老板是对的，我没有忽视他对我的最后的警告。在出现幻觉之后，我一边检察自己的身体，同时一边也在留意身边的人。

特别是那些我们从西部回来之后才认识的人，结果你猜怎么样？我真的发现了我们科有一个的护士，她正好是我从西部回来工作后不久，才调到我们医院里来的。

而且，在我从马老板的家中回来之后，那个护士总是在不经意间对我进行刺激，给我创造出幻觉出现的条件。我想你也一定记得，你头脑中那个隐形的捧哏，不是胡乱出现的。

它往往都是在你最窘迫，最需要人帮助和解围的时候才出现的。那么可以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给你制造出这种局面的人，就很可能是那个组织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

我发现了那个护士的可疑行为之后，开始对她进行反侦查，可是她马上就人间蒸发了。医院说是她突然闪婚，和丈夫定居国外去了，但我不相信这个说法。她一定是察觉到我已经怀疑她了，所以才消失的。

我已经调查过了，在马老板和我自己出先幻觉的前一个星期内，都有这么一个身边亲近的人，在看似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却是设计精巧的给我们不断制造着逼迫幻觉出现的环境。

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可能和刺激大脑的频率有关吧。或许那个组织必须保证我们开始出现幻觉之后，在开头的一段时间内，必须‘犯病’多少次才行。

这不是我胡猜，我和马老板的经历都证明，我们在出现幻觉大约七到十天之后，会有一个相对的平稳期。这期间我们出现幻觉的次数会减少，甚至可能不出现。但之后再复发的时候，就会比之前严重的多了。

根据我们对你的观察，你应该现在就正好处在第一阶段刚刚结束的时间点上。在听我说话的时候你的眼神一直很坚定，这证明现在你身边没有幻觉出现。

而根据正常情况，家中突然出现两个陌生人，还有一个人差点把你的脸踹扁。可以说，现在正是你非常需要帮助的时刻，那个幻觉没理由不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没出现，就代表你正在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的间歇期内。

我之所以决定放弃暗中监视来和你面对面谈判，也是因为这一点。要是你的隐形搭档还在，我可能就没那么轻易的就来见你了。毕竟，没人知道你那个搭档会给你出什么主意，很可能你会更相信他而不是我们。

好了，这些先不说。总之呢，马老板和我身边的奸细已经全都消失了，我想要从他们的身上找到线索是不可能了。但你现在还没有开始怀疑你身边的人，也就是说，你身边的那个奸细很可能还在你身边。

我让小桐过来监视你的目的，就是想要暗中找出那个人到底是谁。然后再从他身上找到缺口，反查那个神秘组织。

小桐虽然一直在附近监视着你，但总是在外围活动能获得的信息十分有限，所以我才让她今天化妆成李梅金的学生来和你直接接触。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李梅金的电台采访让你发现了疑点。

当小桐看到你出门去见李梅金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已经暴露了，立刻联系我询问下一步怎么办。我一想，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再隐瞒也没意思。再加上正好赶上你的平稳期，索性就直接过来和你说清楚比较好，于是我们就在你家里等你了。”

赵卓林苦笑一下，没想到这个女孩已经监视自己有一段时间了。这种被美女监视的情节，一般都只会出现在好莱坞的电影里，谁知道竟然让自己给遇上了。

一想到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些傻事，都被一个小丫头暗中给看到了，他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偷偷看了一眼周柏桐，周柏桐已经不玩手机了，但还是眼睛看着别处发呆。似乎他和她父亲的对话，她根本就没在听一样。

赵卓林只好回头朝着郑威道：“那……下一步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郑威：“很简单，你我双方合作，找出你身边的那个奸细。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对他进行反跟踪，搞清那个组织到底是何方神圣。”

赵卓林面色为难道：“我说，如果这事真像你说的这么严重。又是秘密组织，又是卧底奸细的，是不是报警比较好啊？我们自己和他们对着干，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郑威：“我说过了，我刚才的一切理论都只是猜测。你觉得报警，警察会相信我们的话吗？弄不好会直接把我们送到精神病院去。”

赵卓林点点头：“那倒也是，这件事实在太离奇了。要不是亲身经历，你跟我说，我都不会信。可是如果不报警的话，我们要怎么合作反查呢？”

郑威走到赵卓林身前，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脸对着脸道：“这些以后可以慢慢计划，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你身边的那个奸细究竟是谁。

你听好了，那个人是你从西部回来之后才认识的，而且现在和你关系应该很亲近，亲近到足以取得你的信任。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你出现幻觉之后，这个人对你表现出了不符合常理的关注。而且你之前每一次出现幻觉，都和他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你好好想一想，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赵卓林的心里突然慌乱的跳动起来，因为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他最不愿在此时想到的人影：

是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