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响彻整个杭州城,凄厉、绝望、痛苦,太多复杂的情绪包含其中。
此起彼伏,屋棚瓦砾间充斥着恐怖的阴霾。
生活在这种世道里,凡人身不由己,只能寄希望于朝廷、正派。
但,当正派踏在这楼宇间,目光扫过一片片的血腥,对拼命呼救的人投去微末的怜悯时,凡人大概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她放弃了一个快要被分尸的农夫——伤太深必死无疑。
还路过一个被蛛丝包裹的女子,她出手,然而却是个人彘。又亲手送其上路。
“烁金狂蛛!”成双鲤放下手中的青叶竹笛,看着遍地垂死的幼蛛,“这种毒虫喜好阴潮环境!湖水附近应该有山洞,我们快些去!”
五师姐跑在前,二人跟在后。往月明湖走,路上的毒物却逐渐少了,大概是全涌入府衙。
转过巷子,眼前一幕让他们停住。
街中间,两只飞虫似乎附在什么东西上,透明翅膀不断震动,发出嗡嗡的怪声。
地上滴落鲜血,还有些液体混着,沿上看去好像是人,半人高。
五师姐抽笛,轻吹一段,两只飞虫不断抽搐,最终坠在地上。
它们刚才抱着的显露出来,是一个小孩,准确地说是小女孩。
苗空空盯着她的背影,很熟悉,不久前才见过。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
小女孩的声音细细微微,唱着童谣,空洞,如同在念干瘪的讣词。
似是察觉,她慢慢侧头,带着身子转过半边。一双原本水灵的眼睛却变得血红,顺着眼角两道血痂,滑过脸颊到下颌。
瘦窄的双肩裸露在外,破烂的裙子下高高隆起,莫名的违和。
“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小女孩彻底转过来,透过血沫望着自己。
没有半分神采。
“仙子……姐姐?”
苗空空咬牙,刚想走上去却被拦住,不由得疑惑,“师姐?”
“别过去!”成双鲤两腮在动,牙关咬得太紧就会如此,“她,她死了!”
“死了?可是……”
不等话说完,小女孩张着嘴,吚吚呜呜地惨叫。
小手捂着越来越鼓胀的肚子,最后失去平衡摔在地上,痛苦地挣扎起来。
苗空空不忍看了,问:“她肚子是怎么回事?”
“是那些飞虫的幼虫……”五师姐垂着头,看着脚下,“空空师妹……别看了。”
“救不了吗?”她追问。
五师姐没回答,冷风吹着曲卷发梢,一滴泪打在金红裙上。
“啊——”
最后的尖叫花去了所有力气,随着声音,女孩的肚子破裂开,无数白蛆从腹腔中迸出,带着血肉混洒一地。
她还没死,眼睁睁地看着蛆虫啃食着身体,却再无任何动弹。
一言不发,五师姐弹出道火符,将女孩的尸身带着蛆虫焚烧干净。
苗空空捂着面,蹲在地上,“还不如……早点杀了。”
“操!”魏怀秋一拳锤在旁边墙壁上,打出个坑。
……
“咔哒。”
箱子上的铁锁掉落,韩笑将其打开。里面摞满了银锭,取出一块,是官银。
装官银的箱子上坑坑洼洼,封条也早已经被扯下,丢在地上。
不止这一个箱子,其余七八个大铁箱都堆在旁边,把这不阔的密室塞得满满当当。
旁边的箱子上有封信,没封口,纸张有些泛黄。
韩笑将其打开。
“啪。”
灰尘落下,韩笑赶忙回头看,身后的铁门被关上了!
有人?
韩笑一惊,他之前进来的时候可排查得仔细,没发现活人。
按刀,将信塞入怀,一步一停走到铁门旁。伸手推了下,没动。
铁门虽厚,但抽刀能破,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触发什么机关,他将周围摸索一遍,确定安全后才用刀劈门。
“咔,咔,咔!”
三刀,食指厚的铁门被掏出个小门,韩笑取下挂在石墙上的火把,跨步出门。
眼前这块地牢颇有讲究,拳头粗的铁栏隔着,左右两排各四个牢房,里头铺着杂草,还有些扯烂的衣物,只是空无一人。
“嘀嗒——”
水声,韩笑侧刀环视,这声音可不太像是哪里漏水。
许久无果,他继续前行,两边牢房阴暗无物,身后有阴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这地牢里还有别路不成?
没回头,右转。
石阶通向上层,他抬步上去。
“嗒、嗒、嗒……”
他停下,那声音也停下。
楼梯逼仄,宽不过三尺,这声音也不似从前后传来。
又走几步,到上层。
一条直道通着几阶石梯,上面是门,紧闭着。之前他可没关。
往前走,左右观察,来时太过着急,没有留心其它地方。
旁边路过左边一扇门,将门上小铁窗拉开,仔细看去。
里边昏暗,但依稀可见,地上摆着一堆瓷瓶,大小形状不一,平常盛花的玩意,现在盛着人头,沿边的血迹已经干了,只是大多眼睛还没闭上,盯着他。
看模样,都是孩童、女子。
他想要离去,偏了下头。那些脑袋也齐齐偏动。
合上窗,继续走。
右边一扇门,他打开小窗。
里头一张老虎凳,坐着个披头散发的人,嘴里卡着马嚼,双手吊在两侧,直绷的腿下四块砖,身上插满刀片,明晃晃的,还滴着血。
韩笑眯眼,这人在毕仲骅的府上见过,但具体是谁,记不清了。
转身,直走到头。
“救……”
有声音,他侧目,左边的铁门并未紧闭,还留着一条缝。
打开小窗,里面倒是不那么昏暗了。
借着烛光,能分辨出里头的人,是个女人。此时被铁锁箍住手腕、脚腕,倒吊在铁架上,看模样快要昏迷。
又仔细辨认,是毕仲骅的妻子。
韩笑推门。
“咔哒。”
机括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带着叮叮作响的铁链,拉动着女人的四肢。
韩笑未多想,抽刀劈在铁链上。
“叮!”
不是普通器物,他一刀竟未断开。
“叮!”
又一刀,劈在同处,链上一环已经半开。
刚举刀欲劈。
“不!好痛!救救我!”
铁链拉紧太快,她四肢已经被绷直,痛得撕心裂肺。
“叮!”
左脚上铁链断开。
“叮!”
右脚上铁链只留下豁口。
“啊——快!”
她痛苦的声音带着哭腔,几近绝望。
“叮!”
刀锋擦出火花,豁口又深一寸。
“啊——!”
刀未落,女人凄厉地嘶叫着,眼珠似要破出来,脖上筋脉骨头凸显,双手握拳,右脚紧扣。
“嗤——”
肉撕裂的声音,与撕布一般,她的残躯如同被遗弃的布偶,只剩独肢。
痛苦地挣扎片刻,终是安详了。
韩笑举刀的手缓缓落下,身形在残烛中摇摆。
默了半响,收起刀,转身。
身后的墙上有一行字:好戏登场。
他勃然大怒:“你是谁!出来!”
除了回声,无人答应。
按着刀,忿忿走出门,上石阶,三刀劈开门。
外面站着位老人。
离他五丈,身上青绿衣袍,手握五尺蛇杖,上头坐着个银蟾。发须皆白,面容枯槁,一双眼犹如毒蛇寻猎。
四周山寨依旧,破屋草棚,不见他人。
“是你杀了我的毒人?”老人声音嘶哑。
韩笑抽刀:“是你下的毒?”
“哼!”
蛇杖震地,杖尾射出道灵气,顺着地面土石裂起,朝韩笑袭来。
他刀尖戳地,欲要拦住,那灵气变化莫测,突然避开弹起。侧身一避,刀锋顺势画半圆,将灵气打散。
“你毒害百姓,残杀生灵,罪不容诛!”
大喝三声,韩笑持刀冲去。
那老人不怒反笑:“我纵横大周数十载,还真没听过毒害百姓、残杀生灵这条罪名!”
说完,他举杖迎刀,刀杖相接便立刻分开。
这两下,他们就对双方的实力有了估计,老人比韩笑强。
修仙界的实力很少外露,要么自己释放威压,要么与人交手。
“朝廷鹰犬,倒是不错的样子货。”老人讥笑,挥杖甩出一道绿芒。
韩笑闪身避开,快步前冲,刀劈在老人左右。
刀法就是如此,大多体术、器道都是近身杀敌,除非会飞剑、飞刀等法门,否则劈灵气还不如直接砍。
不然,刀剑打造出来都是看的?若是对波,又何必做成刀剑。
老人的蛇杖也不例外,挥起便如黑风,势头凌厉将刀光尽数接下。
“嗡——”
数百刀光中,一道锋芒破出。
老人抬杖接,本是不屑,却在相触时突然皱眉。
“含笑一刀?”他冷哼,“神捕韩笑也不过如此。”
这一刀,是他成名绝技,自生死锤炼中顿悟得出,也凭借此招夺得神捕之名。毕竟神捕除开脑子外,实力也是必须的。
斩下无数亡魂的一刀,却被如此轻松接下,韩笑不慌张,反而还笑。
“嗤!”
老人大惊,腰上愕然一道血口。但只是皮肉伤,未及腑脏。
“好……好得很呐!”他右手微抖,“我毒翁竟能被你所伤!哼,终日龟缩,不想真成了王八!”
右脚侧跨半步,猛得踩地,周身气旋鼓动,青袍随风作响,四周尘土飞扬。
“今日,我当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