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府,荷池边。
“四公主宴?”安王爷略一思索,“明日是公主诞辰,确实有宴,仙子有兴趣?”
苗空空点头。
“正好,本王打算去备贺礼,不如一起?”
“好。”
王爷送礼很是讲究。就从上次送给游子安的乌月啼能看出来,王爷很会琢磨人心。
这回要给公主送礼,但公主是什么身份?
天下有的东西,国库里都有;天下没有的东西,国库里还有。
王爷宝库里的东西,自然不能入公主的眼。
因此,这贺礼就不能着眼于普通物什,要捉公主的心头好。
这个“好”,王爷认为是这三合楼的雕烧鸭。
小厮高喝:“安王爷到!”
楼里头、楼外头顿时炸开锅。
人群视线一齐聚来,拱手示好。
安王爷排场不算大,左边十三右边苗空空。他一身锦衣负手走在前头,还有小厮带路。
上二楼,又转进一处包厢。
“这雅居呀,给您留着呢!”小厮躬着身,“王爷还是照旧?”
“照旧,顺便把你们掌柜喊来。”
“好!”
小二轻手轻脚待上门,十三守在门前。一张圆桌,王爷与她对坐。
苗空空调笑:“上回我来时,他们可说没座儿了。”
“下回报本王名号。”王爷笑道。
又说笑片刻,有人敲门。
十三开门,来人是个富态男子,模样倒是年轻。
他拱手说:“王祥云见过安王爷。”
安王爷指着苗空空说:“她,你认识吗?”
王祥云上下打量,摇头说:“不认识。”
“那你现在,认识认识。”
王祥云恍然大悟、浮现笑容,“认识,认识!”
安王爷又说:“上回跟你说的事,明日可准备妥当?”
王祥云正色说:“鸭是上好鸭,水是天泉水,陈清欢主厨,独此一份。”
“甚好!”
话音刚落,门外几名小厮端菜盘进来。
其中一盘是红艳的鸭子,长颈曲靠背,油润发亮,卧于盘中。
“王爷慢用。”王祥云再拱手,带着小厮们退出去。
安王爷用筷子对着中间那盘鸭子道:“三合楼的招牌,雕烧鸭,尝尝。”
红皮鸭子。
苗空空执筷,筷尖触在鸭皮,皮酥。
鸭看似是整只,实则已被切成一寸宽的鸭片。筷子轻轻一杵,肉与肉便分离开,肉汁伴随着卤味独特的醇香逸散出来。
鸭肉入口,酥脆的皮下是软嫩香溢的肉,滋味独特。与另一世界的烤鸭相比,它胜在后味。
是皮与肉间的丝丝甜意,遗留在味蕾上化成冰爽的汤汁包裹住舌尖,舌头的温热令汤汁渐渐沸腾,于口腔里煮成雾气,顺着鼻腔直上天顶。
这鸭上头!
接下来的感觉就无法用传统语言来形容。
这是愉悦的多巴胺在脑内横冲直撞的结果,是如梦似幻的享受。置身于无边无垠的绿色草原上,成为一只快乐的鸭子翱翔在绵软云间。
快感散去留下的不是遗憾或者悲伤,而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向往,是踏遍山河阅览万卷的充实与赞叹。
千般感受、万句言语,最终在她口中汇成两个字。
“真香。”
“三合楼雕烧鸭自然名不虚传。”安王爷话锋一转,“仙子戴着面纱吃饭,可觉得不便?”
哦?
他脸上的表情似是关心,内里是窥探。他想知道些什么,知道一种秘密,或者是从某个猜测中推敲答案,亦或是……证实一种想法。
是猜测我的身份?
苗空空回道:“并无不妥。”
安王爷点头,说:“昨日你带回的那个老人到今早也未醒转,你与他是何关系?”
“并不认识。”
“哦……”
……
“目标跟安王爷进了三合楼,属下无能。”
低案上书卷两叠,一杯香茗,一坛香炉,两缕烟袅袅。
读书人坐在蒲团,左手捧书,右手翻页,眼神凝在字上,嘴角带笑说:“三合楼里那两尊大爷可不好惹。”
“是。”一人站在案前,“兄弟们还探知,玄机阁……”
他摆手打断,说:“莫谈。”
那人惶恐,“属下知错!”
“无妨。”他合上书,“洞劫天地通鬼神,唯有不知可偷胜。如今是成是败,全看眼下一步棋。”
“门主大义!”
他笑得勉强,站起身说:“去会会这位仙子。”
……
“安王爷到!”
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皇宫百殿内外喜庆洋溢,筹备匆匆。
侍女、宦官成列成群,手中或是菜肴佳酿,或是绫罗绸缎,一齐朝正殿去。
大道上达官显贵互行礼节问好,女眷家仆也谈笑起红妆雅趣。
夜还未暗,天色依稀亮着,蓝与黑的交织上点缀无数星辰,璀璨动人。
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刚才内官那一声喊,倒是引来不少人。有的带着三四个女眷,有的独身一人,但都是前来与安王爷问好。
这一条大路上,走得热闹。
“这位是……”终于有个路人向王爷问她身份。
王爷答:“朋友。”
那人点头,又谈笑几句才离去。
说是离去,其实也算殊途同归。最终还是要进正殿,要被内官搜身。
搜身倒不严格,也没有要求检查乾坤法器,估计是看在安王爷的面上。
正殿内同样气派,左右金案玉炉陈列数百张。
中间有舞池,池是真池,一座四方坑,坑之四角有龙柱,龙口喷水,水不出坑成池。池中孤立莲花圆台,被水没过半分,波光粼粼。
有倾城美女舞于台上,足尖点水,染湿红纱舞裙,隐约可见白皙粉嫩。
皇家气派自是奢靡,天下皆知,来得宾客同样知晓。因而面对这等场面,依然面不改色。
坐在金案前、王爷侧,苗空空倒是紧盯着台上舞女。这等姿色可不比段舒越、聂丹霞差了,然而还是比不上两位师姐。
“皇上驾到!”
宦官一声喝,大殿进来一尊龙袍人物。
白发、白须,不怒自威,他只在原地一立就吸去所有人目光与声音。
众人齐跪拜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富有磁性,沉稳的像口古钟,“今日长乐诞辰,朕甚是高兴,免礼。”
长乐?
他身形一晃,出现在大殿至高处,那张摆在最显眼位置的龙榻上。
“摆宴。”
他的声音传出大殿,传到殿门口的宦官耳中,那宦官又扯着尖嗓高呼:“摆宴!”
紧接着,九列侍女端着菜肴从三扇殿门进来。以蛇形队伍穿过每一张金案时,都会放下一盘美味珍馐。
侍女队伍好似没有穷尽,就一直进,一直出,将每张金案都渐渐摆满。
直到每人面前都是九菜一羹的标准后,侍女队伍才消失于大殿。
“四公主驾到!”
门外跨进一位少女,还是苗空空的熟人,那个买猴少女。
她两只手在胸前上下相扣,腰身挺拔,白面红妆。一袭玄色金凰拖尾裳,贵气无比,衬她端庄。
长乐先福身,“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点头:“免礼,入座吧。”
“谢父皇。”
在众人目光中,她一步一步走到龙榻右侧一案坐下。
皇上说:“念贺礼。”
殿外太监开始高喊。
“左太傅贺礼《无量抄》一份!”
“夏丞相贺礼《池鱼戏荷图》一份!”
“楚将军贺礼纯白万里良驹十匹!”
……
“安亲王贺礼珍品雕烧鸭一只!”
这份贺礼特殊,还有宦官专门呈玉盘送到长乐案上。盘中鸭子色泽更为鲜润艳丽,造型似是展翅欲飞。
皇上面向安王爷说:“吾儿有心了。”
安王爷起身行礼,“四妹能开心就好。”
“多谢皇兄!”长乐出言。
皇上突问:“吾儿,这是哪位?”
说得正是苗空空。
“回父皇,是朋友。”他答。
苗空空脸上的面纱非常独特,不紧惹得皇上注意,长乐也发现了,还投来一个疑惑和喜悦的笑。
皇上说:“继续念。”
“聂尚书贺礼雪桂花一枝!”
雪桂花!
她得忍。
贺礼并没有送上殿,东西应该都在别的地方,要先出去才能想办法。
“你在抖什么?”旁边的人突然小声问。
她太激动了,忍不住有些颤抖。
苗空空想了想说:“腹痛。”
安王爷侧身说:“父皇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你直接去便可。”
她点头,起身离去。
殿中有人同样起身离去。
皇上突然又问:“吾儿,她去做何事?”
“回父皇,人有三急。”
“嗯……宫内错综复杂,你去帮她,莫让她迷了路。”
“是。”安王爷起身,心中还奇怪为何父皇要说这种话。
皇上闭目凝神心想:儿子的女朋友竟然跟人私通,太丢脸了。
……
“小李子,这花儿摆瑶云宫里去。”
“是。”
小李子模样比总管要清秀许多,估计是他年轻,入宫也早。
可来得早并不能坐高位,只得当个小杂役。今天四公主生辰宴,光是收摆贺礼就累得够呛。
只能说这公公不当人,脏活累活全叫他干,美名其曰培养能力,让他心中好是憋屈。
他接过青瓷花瓶,捧在手中,离开小殿朝瑶云宫去。
瑶云宫是四公主起居的宫殿,修缮华丽也不比皇上的寝宫差到哪儿去。
小李子虽然在宫内待的时间短,但宦官侍女嘴杂,他也听到些事儿。
皇上千岁,后宫佳丽何止三千,可膝下只有三个皇子一个公主。公主年龄最小,也最得皇上宠爱。就比如这次生辰宴,办得规格可远超礼节所规定的程度。
正当他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