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姓林名扬,是鸿德镇最大的“土豪”,林家的嫡长子,生下来就是富贵的命。
至于为何说林家是“土豪”,倒不是因为“土气”,而是因为土地。
鸿德镇东边的农田、北边大片的油菜花都是林家的土地,镇里大部分的佃户都要给他交税。
毕竟他林扬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不交给他,交给谁?
也正因此,林扬养成了一种不好的习惯……
啪!
他左手一巴掌拍在茶桌上,着实把倒茶的小二下了个跳。
接着,他的手缓缓挪开,露出桌上的二两银子。
“不用找了。”
林扬淡漠地说着,一边用右手搓揉着拍红的掌心,不经意地露出大拇指头上的玉扳指。
看着眼前这连连点头道谢的茶小二,他不禁感慨。
哎,有钱的人生,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他不想一直这么的“枯燥”,所以就费尽心思地吃喝嫖赌,寻找乐子。
但是那些浮华的快感并不能充填他空虚的心。
每当晚上,他从青楼里醉酒出来的时候,都会踌躇,望着夜空,思考起人生的意义。
直到半月前,他真的听到了“人生的意义”。
说“听”,是因为他听到了一首琴曲。
曲声如潺潺流水,治愈并抚慰他“枯燥”的内心,并让他找到了人生的目标,还有意义。
那就是,学琴!
林扬来到这个茶摊,自然不是为了喝这些碎茶。而是他注意到,那晚曲声正是从这茶摊斜对角的布摊里屋传出来的。
坐在这儿,方便观察。
他也确实观察到一些东西,比如说布摊旁边,走个十几丈便是衙门,或者对面就是成衣铺。
以及……以及这卖布的妇人倒是有几分姿色。
她卖的都是白布,少有染色的布子。即使是有,也是别家送来卖的。
竹竿支成的架子上、摊铺上,都挂着、摆着白布,齐整的像是在办丧事。
林扬见妇人卖出五尺白布,眼下没了客人,于是抬起屁股,带着两个家丁走去布摊。
“公子,买几尺布?”妇人声音温柔,听起来倒像是大家闺秀。
林扬道:“三尺。”
“三尺白布?”
“嗯,三尺白布。”
“公子真要买三尺白布?”
林扬倒是气了,说:“买三尺就是买三尺,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旁边家丁看不下去,贴身附耳小声与林扬说:“少爷,三尺白布是上吊用的。”
“呃,那买几尺?”
“小的建议全买。”
林扬点点头,正色与妇人说:“这些布子,我全都要。”
“公子全要?”
“对,全要。”林扬一挥手,旁边的家丁向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打开。
里头白花花的银子,约莫有五十两!
“这些,足够了吧?”
“够了,”妇人躬身接下木盒,“公子请自取。”
说完,就转身朝里屋走。
“等等!”林扬出声叫住妇人。
妇人回身,道:“公子若是还缺白布,也只能明日再来。若是做丧服寿衣,还请去对面成衣铺。”
“呃,不是。”林扬一时语塞。
“公子还有何事?”
林扬赶忙道:“我想学琴!”
妇人静默了半响,摇摇头。
“学琴,还请公子去乐坊请乐师。”
“那些乐师弹得没你好听!”
“公子言笑了,奴家不会弹琴。”
“你会,我那夜里听到过!”
妇人未言,却见里屋踉跄出来一位少女。
“阿娘,出什么事了?”少女倚着门框,虚弱柔美的模样引来林扬和两个家丁的目光。
发丝如雪,眉目如画,一点红唇衬着病态白的肤色,叫人不禁心生怜爱。
于林扬来说,他是从未见过如此绝美的人儿。
莫说那些窑女乐伶,就是天仙下凡也不得她半分娇艳。
妇人催促道:“没事,快些进去。”
“别,”林扬有些失神,“让我好好看看。”
他快步走上前去,绕开妇人,一把抓住少女皓腕。
嘶——
林扬与少女同时一激,他是觉得这细腕太冰凉,少女觉得这手掌太炙热。
妇人上去将两人分开,对着林扬冷言道:“公子,还请自重。”
林扬愣了下,自知失态,又一想,自己这富贵身家,别人高攀还来不及,怎么现在这般掉价?
旋即正色道:“明日本公子就带媒人聘礼来!”
“她不嫁人。”
“聘礼十万两,”林扬想了想,又说:“明儿你也到本公子府上去。”
妇人摇头,“这并非是钱的问题。”
林扬皱眉,他这是头一次遇到不能用银子搞定的事儿。
以往莫说是用钱,就是一挥手,十个个黄花闺女便往他府上来送,哪像现在。
他倒不是不想直接抢人,而是这斜对面的就是衙门,在衙门口强抢民女。
就算他是林家公子,也得老老实实地吃牢饭!
“我不管!”林扬发起火来,“明日本公子带抬大轿来娶她!”
撂下话转身便走。
“少爷,白布还没拿!”旁边家丁见林扬没管他们,竟自顾自地走。
“你们拿!回去都染成红的!”
家丁一愣,见林扬走远,不由得叹气说:“哎,真折磨人。”
“可不是嘛!”另一个家丁朝妇人嘱咐,“布先放这儿啊,我们回去叫人帮忙!”
“好。”妇人点头。
俩家丁伸手尽量抱起几叠白布,朝走远的林扬奔去。
少女眨眼,“阿娘,什么是嫁人?”
“嫁人就是生小宝宝。”妇人回答。
“我想生小宝宝。”
“不,你不想。”
“唔,”少女捂着肚子,“阿娘,我饿。”
“好,阿娘带你去吃面。”妇人从木盒里取出几两碎银,再进屋放好盒子,出来将门锁好。
为何不做饭?
五十两银子,这还做什么饭?
荣婆婆卖的面便宜,文一碗,这五十两足够吃几十年,生火做饭多捞哦。
而荣婆婆的面摊也离得不远,同样摆在街边,沿街走个几十丈就是了。
“今天也来了啊!”荣婆婆见到妇人,慈祥地笑道:“三十年嘞,倒是一点儿没变哝!”
妇人一笑置之,将一两银子递给荣婆婆。
“嚯,你这是咋了?”
“林家公子买了几匹布,多挣了些。”
“好事儿啊,”荣婆婆捞起一只瓷碗,用长筷从锅里夹出白面,“这可得给你多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