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指针粘连着夜里的寒气，在表盘上划出一道圆弧，缓缓靠近数字“12”。微弱的声音像细弱的电流，轻轻搅动着周围的空气，慢慢延伸，最终在卧室的房门处停下，渐渐湮灭。

终于，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没有声音，却到处都是电流撕破空气的细小亮光，它们从钟面上出发，全部汇集到了卧室的门上，直到它被轻轻打开，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卧室里的人似乎非常小心，他缓缓拉开一条缝隙，又立即停了下来，在确信没有异常之后，又再次用力，一拉一顿，直到房门彻底大开。

漆黑的夜色中，一个黑影躲在门边，浑身紧绷，探头探脑地观察着，一个不注意，就冲出了卧室，在指针偏离“12”的最后一刻跃向表盘，然后消失不见。

不知什么时候，窗户打开了，夜风吹着窗帘摇曳，屋子里的空气似乎也开始正常流动起来，只有墙上那破旧的挂钟，指针停止移动，永远指示着“11点59分”。

…………………………………………………………………………………………………………

“一杯咖啡，一块草莓蛋糕，还需要其他吗？”

萧楚宴微笑着向点单的客人询问，尽全力做到“态度良好，服务周到”，以减少自己的投诉几率，并且彻底摆脱周店长喋喋不休的数落。

她面前的男生戴着鸭舌帽，一身漆黑，一只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在菜单上的“咖啡”和“奶茶”之间来回移动着，眉头紧锁，对萧楚宴的问话充耳不闻。

他的身后，排队的顾客们都在低头玩手机，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但是作为一个贴心的服务员，萧楚宴还是礼貌地提醒了他。

萧楚宴:“这位客人，您后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哦，请快一点。”

男生闻言抬起头，大半张脸隐在帽檐下，似乎不太友善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把帽子拉低一些，又低下头，五秒之后，回了一句“哦”。

沙哑的声音，让人想到重度感冒的人，或者指甲在金属上剐蹭的质感，无端端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楚宴浑身一激灵，颤抖的手用力过猛按下了“确定”，男生的晚餐饮料就这样被选择为“咖啡”。

她的身边，冰冷的机器声已经计算好了价格，正在催促顾客付款“第582号已点餐，共计76.5元，请选择支付方式。”

男生的手指一顿，猛然抬头，这一次，彻底和萧楚宴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那一刻，她仿佛感觉到，冰块儿化了，变成冰水在自己的身体里流动，每一寸移动，都透着刺骨的寒冷。

然后，萧楚宴做了她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闭眼，低头，睁眼，取消订单，原因为“顾客恶意点单”，退出，关闭机器，左移，微笑，抱住同事的肩膀并大喊:“不好意思各位，刚刚那台机器出了点问题，现在请大家都来这边点餐哦。”

不得不说，她的一切表现堪称完美，如果不是鸭舌帽男生一直在狠狠瞪着她的话。

暗自深呼吸后，萧楚宴给了同事一个放心的笑容，并告诉他自己需要去和店长反映情况，便淡定地走进了后厨。

…………………………………………………………………………………………………………

后厨的走廊很长，却只有中部的一盏大灯，显得昏暗至极，而这样的长度，也更好的将喧嚣声与后厨隔绝，这也是店长设计这个走廊的原因。

萧楚宴一个人慢慢走在走廊里，外面的嘈杂声渐渐消失，那些支撑她逃离的力量也慢慢消失。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直都是紧绷的，现在放松下来之后，浑身像是散架了一样，完全没有力气。

她所幸坐在地上，一边大口呼着气，一边崩溃地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又是这个人，竟然又是这个人!”萧楚宴在心里疯狂尖叫着，“上次在学校门口看到的人就是他!一模一样的装扮!脸……脸看不到，但是这一次看到脸了啊!他会不会杀……”

“楚宴？”

一个柔和的声音打断了萧楚宴的自言自语，她警觉地抬起头，身体也在一瞬间摆出了最佳的攻击姿态。

“怎么？连我也要打啊？工资还要不要了？”

萧楚宴眨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向来人，乖乖叫了声“店长好!”

周若祁双手抱胸，有些新奇地看着她，“这么听话啊，都不叫我叔叔爷爷什么的，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没有没有没有。”萧楚宴连连摇头，又在看到周若祁挑眉时，不自在地坦白了，“就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一个客人。”

“哦……还有呢？”他显然不相信，得罪一个客人会逼得萧楚宴落荒而逃。

“额……那个客人，还挺凶的，应该是混黑社会的小混混，或者……逃窜的不法分子？”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总之，我特别害怕，我可是女孩儿啊!周叔叔就不担心我被跟踪绑架报复吗!”

周若祁点点头，“又成周叔叔了，看来已经不怕了。”

萧楚宴:“……”

“你先去后厨躲一会儿，或者去我办公室，我去会会这个人。”周若祁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道。

“周叔叔最棒了!”萧楚宴兴奋地大喊，“对了周叔叔，记得修好点餐机啊!”

周若祁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幽幽的眼神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撸起袖子活动着脖子，走了出去。

看着周若祁的背影，萧楚宴暗暗为自己点赞:“加油周叔叔，揍扁那个死变态!”

她活动着酸痛的四肢，哼着歌往后厨去，可突然间，来自背后的重物落地声和熟悉的痛呼声，让她停下脚步。

萧楚宴的身体在一瞬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折，躲过了最初的攻击，那黑色电流一般的东西，打在她旁边的墙面上，留下一道烧焦般的紫黑色深坑。

她贴着另一侧墙壁回头，看到被黑衣人踩在脚下的周若祁，他的身上布满了血迹。

怒意顺着心脏流向四肢百骸，萧楚宴的眼睛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四周的温度骤然升高。

“楚宴……走……你不是他的对手!”

周若祁在黑衣人的脚下苦苦支撑着，却还是坚定地看着萧楚宴，让她快走，不要浪费灵力。

“闭嘴!”萧楚宴大吼一声，但中断的过程也无法再续，她的眼睛恢复正常，周围的温度也恢复如初，但是……她也失去了进攻的先机。

黑衣人已经放弃了周若祁，他拿着黑色闪电直逼萧楚宴，手臂甩动，在她周围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圈。

萧楚宴利用身体的优势，灵巧地躲避着，不被闪电碰到。

在画完又一个圈后，黑衣人突然不再进攻，而是向后退，站在远处，咯咯地笑着，声音尖细而森冷。

“不是他。”萧楚宴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这三个字，也继而发现那些闪电划过的地方，都在空气中留下了黑色的印记，他们连成一个又一个的圈，一层一层地将她包围。

萧楚宴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脑子里也在飞速计算着在这些圆圈中间逃跑的空隙，但是周若祁……不一定救得到。

她看了一眼店长，发现对方也在看她。

周若祁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指了指后厨大门，又指了指大厅，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口袋。

萧楚宴一愣，继而大喜，她深吸一口气，脱下鞋子，拿下头发上的夹子，作为武器，按照之前的计算，与这些黑色的圆圈周旋，一面向后厨移动，一面为周若祁争取更多的时间。

黑衣人津津有味地看着猎物的垂死挣扎，在萧楚宴被黑圈擦伤时会遗憾一笑，在她完美躲过一击时，又会大力鼓掌，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周若祁正在往大厅移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楚宴总觉得黑衣人“咯咯”的笑声会时不时在她耳边响起，让她在躲避攻击时分神，这难道是另一种音波攻击吗？

萧楚宴擦了一把汗，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指，以及近在眼前的大门，露出一抹笑意。

她望了一眼同样到达大厅门口的周若祁，跟着他颤动的嘴唇，在心里倒计时。

“……三，二，一!”

在“一”之后，萧楚宴将自己所有的武器朝最近一个黑圈投掷出去，以减缓它的速度，然后飞奔向后厨大门。

同一时间，周若祁也迅速往大厅里移动，并从口袋里掏出遥控器，想要在两人离开之后立即启动高压喷火装置，燃尽黑衣人!

可谁也没有注意到，黑衣人的笑容，变得更加疯狂了，夹杂着令人心惊的亢奋。

可变故，却骤然发生，黑衣人的笑声，也彻底僵硬。

一切的一切，都在一只修长的手，推开大厅后门进入走廊时结束。

“我要投诉!”

带着怒气的沙哑声音，如飓风般穿透了一切幻像，也将萧楚宴和周若祁拉回现实之中。

此时此刻，他们惊奇地发现，两人还是保持着刚刚见面时的状态，而黑衣人、黑色闪电……全都没有了，但是周若祁的手，确实正按在遥控器的按钮上。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望向刚进来的男生，他们根本不敢想象，没有这个人，会发生什么。

男生疑惑地看着他们，一蹲一跪的姿势，还有这个奇怪的走廊，幽深至极，大厅之后不应该是后厨吗？莫名其妙，这个服务员也是。

走近了一步，他高高在上地站在坐在地上的萧楚宴旁边，指着她，对周若祁说:“我要投诉她，诈欺顾客!”

萧楚宴:“？!”

听到这里，周若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淡定地把遥控器放回口袋里，笑眯眯地对他说:“好的客人，我们会酌情扣她的工资。”

萧楚宴:“!!!我……”

周若祁用手堵住她的嘴，继续笑容满面地说道:“这一次对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深感抱歉，所以决定免费赠送你一份节假日套餐，可以问一下您的名字吗？方便我们进行后续的顾客满意度回访调查。”

男生看着他的笑，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不适感，但还是礼貌地点点头，“俞择。”

周若祁笑得更开心了，“好的，俞择先生，我们去挑选套餐种类怎么样？毕竟不同套餐搭配的饮料也不一样。”

俞择想了想自己的奶茶，又瞪了萧楚宴一眼，这才跟着周若祁出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萧楚宴嗤笑一声，一个用力从地上站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了那个钟。

“呵……找到了，我就说制造幻境需要介质才行。不过这一次嘛……”萧楚宴甜甜一笑，“我们有破壁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