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出去!我让你出去!”
砰砰砰…
只听见苏建成的咆哮声,仿佛要把整个病房的屋顶给掀翻,紧接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被重重的砸到地上的声音。
“我说过,字不签就不要来见我!”
“爸…”苏水瑶无奈地喊了一声。她就奇了怪了,老头子不是生病了吗?为什么他的脾气和怒火一点都不见减弱?
她有点后悔了,她就不该多此一举的来医院。
刚刚她人都走到别院门口了,可看着门口那一对灰色的石狮,她想,他们苏家终究是需要有人来守护,就像这对沉默无言的石狮一样,无论刮风下雨,春寒料峭,严冬酷暑,它们都忠实地守候在这里。
一顿怒火让苏建成原本虚弱的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半靠在床头,手上的吊水瓶因为他的挥舞也跟着剧烈晃动,眼看着就要从挂杆上掉了下来。
苏水瑶吓得一个健步冲了过去,赶紧扶住吊水瓶。
“走…”苏建成吃力地摆了摆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苏水瑶突然也有些想冒火,身体都这样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从小到大,在家里,一遇到事,他不是发脾气就是揍人。
苏家的所谓家教都在他的咆哮中完成!
“走就走!”苏水瑶把吊水瓶挂好,气得转过身想离开。
门一开,魏奇梁满头是汗的站在门口。
“大小姐,你…你还是等一下再走吧。”
“老魏,让她走!”苏建成看见魏奇梁进来,对着他吼道。
魏奇梁为难地看了看苏建成,转头又跟苏水瑶说道:“你总得听听董事长的解释再决定也不迟。”
“谁要向她解释?她爱死哪去死哪去?她不是爱嘚瑟她技术好吗?就让她在外面嘚瑟去,我们苏家以后跟她没关系!离了她地球还不转了不成?”
苏建成气喘吁吁地骂着。
苏水瑶皱着眉头一声不吭,真想一走了之,可魏奇梁少有地执着地堵在门口一动不动。
没办法,她只好又转过身,走到房间靠窗户边的沙发上坐下。
魏奇梁关上门也跟了进来。
“老魏!不是跟你说她不签字,不要让她来吗?”
苏水瑶无力地翻了翻白眼,干脆身子往沙发一靠,脚蹬在面前的茶几上。
想着这个老头越老越幼稚了吧?腿长在我身上,我爱到去到哪去,你不让我来我就不能来吗?
她的样子苏建成看在眼里更是气得猛烈咳嗽了一顿。
“大小姐…”魏奇梁责备地喊了一声。
苏水瑶掩饰似咳嗽一声坐直身体。
魏奇梁走到苏建成面前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又听见苏建成高声地喊道:“跟她说那么多又用吗?”
“董事长,你先躺一躺。”说着,他把苏建成扶着半躺了下去。
忙完,他走到苏水瑶对面的沙发上,抿了抿嘴开口道:“大小姐,如果你接受董事的位子,以你在网络安全界的名气,如果你不辞退所有社会上的职务,我们大成势必会成为全世界黑客的靶子,你知道,我们大成是以信贷担保为主营业务,一旦被人瞄上后果不堪设想…”
“让你去敦煌接你弟弟回来,还跑去嘚瑟帮着警察破案,就你能吗?”苏建成半眯着眼,听到魏奇梁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一旁插话道。
魏奇梁的话让苏水瑶心里一惊,她确实没想那么多,更何况,她志不在此,本来就没打算要进入董事会。
更何况,隔行如隔山,弄弄技术还行,让她管理这么大一家企业也是赶鸭子上架啊。
可苏建成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用自己的技术为民除害不好吗?更何况,国家有需要,她能不管吗?
她气得站起来对着苏建成吼道:“我用我的技术抓坏蛋,这又有什么错?哪里碍着你了?”
“是…是…你是没错!你在敦煌的英雄事迹人尽皆知,你知道自从你管了公安的闲事后,我们大成的服务器被人攻破多少台吗?”苏建成气得用胳膊半撑着身体要起来跟她理论。
“我苏建成就没有你这样狗拉耗子多管闲事的女儿!你爱嘚瑟就嘚瑟,别搭上公司的前途!”
一股怒气像在炮膛中翻滚的火药势必要把屋顶掀翻。
“国家那么多人就少你一个人吗?你可知道,你跑去敦煌嘚瑟一把,我们大成损失了多少?”
躺在床上无法发泄怒火,苏建成气得把吊水瓶扯了,砰一声,玻璃片溅了一地。
“爸…”
“董事长…”
苏水瑶和魏奇梁都没想到苏建成居然以这种决裂自残的方式表达愤怒。
原本通明的白色的塑料软管,没有吊水瓶的水压,瞬间,回流了殷红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爸,你疯了吗?”苏水瑶气得跑过去,慌不择乱地想按住他的手臂把针头给拔了。
“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你今天要不签字,要不滚!老子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大成也跟你没关系…”
苏建成的手臂上连着输液管疯狂地挥舞着,苏水瑶甚至发现,他扎针的地方已经鼓起了鸡蛋大的包块。
“董事长,董事长,你冷静一下!”魏启梁跑过来抱住他的双臂,企图让他安静下来。
“快去喊医生,快!”他边抱边扭头冲苏水瑶吼道。
“哦哦哦…”苏水瑶一叠声地应着,转头就往门口跑去。
不一会,医生、护士哗啦啦地来了一群人才,最后打了一针镇静剂,才总算把苏建成给稳定住。
“你们家属也太胡闹了!你们不知道他身体现在极度虚弱,需要静养?这样刺激他,你们是想直接要了他的命!那还送来医院干什么?”主治医生一脸气愤地在苏水瑶和魏奇梁脸上巡视。
“不好意思,主任,以后不会了,绝对不会了,今天是意外,意外…”魏奇梁少见地点头哈腰地跟在医生后面道歉。
苏水瑶满头是汗,一张小脸白的吓人,他已经被苏建成刚刚火爆冲击的脑袋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床边。
眼前仿佛有无数个影子在撕扯,碎了,破了,拼凑到一起,又碎了,又破了。
苏茉儿的,苏童的,还有好久没有消息的母亲的,他们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口巨大的黑洞要把她生生吸附进去。
她的意识也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清醒,一半迷糊。
她明明离开苏家十几年,可为什么小时候的场景像放电影一样反复在脑中回放?
她无意识似地抬头向病床上看去,苏建成缩成一团的小小身躯覆盖在白色的被子下,像个孩子似的。
她心一疼。
父亲明明已经病了,他…他为什么还有那么大的火爆脾气?
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难的防火墙,她怎么也攻破不了,怎么也理解不了?
“家属来我办公室一下!”主治医生终于骂够了,说了一句,转身带着一群医生护士离开了病房。
“大小姐,走吧!”魏奇梁拉了拉一副呆如木鸡样的苏水瑶。
苏水瑶一惊,终于清醒了过来。
“魏叔,我去吧,你帮我看着爸。”
“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事了!”
血缘亲情这个玩意是人世间最复杂,又最难解的谜团。
经过刚刚的风暴,苏水瑶不得不承认小时候留下的恐惧和叛逆依旧在她血液里流淌,可看着病床上他那小小的一团身影,她心底所有的脆弱和任性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苏水瑶一个人走到走廊尽头的座椅上默默坐着。
窗外阴沉沉的天气越来越阴暗,5月底的城一点没有春末夏初的凉爽,空气湿哒哒的仿佛可以一把拧出水来。
她心口一阵烦闷,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里酸酸涨涨,陌生的哽咽堵在喉咙处。
三个月?
苏建成的身体最多可以撑过三个月!
胃癌?
她怎么不知道她们家族有胃癌的基因?
她眼中的焦距一会近,一会远。
近的落在窗户不锈钢的防护栏上。
可她想,医院为什么要装防护栏呢?也是,或许,医院里像她这样对生活迷茫的家属或病人太多太多,总得防患于未然不是?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厚重的云层像一床大棉被一样把天空捂个严严实实。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灰色的天空又被不锈钢的防护栏隔成了一块一块细小的方块图。
魏奇梁见苏建成终于睡安稳了,出门过来寻找苏水瑶。
远远地,有些阴暗的走廊尽头,只见一个小个子身影正举着手指,向着窗户仿佛无意识地数着,一、二、三……
“大小姐!”
“嘘…等我数完”苏水瑶一本正经地说道。
魏奇梁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看窗外,除了阴沉沉的天空,空无一物。
“魏叔,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的算术可是我爸教我的。我学得又快又好,那时候他总是夸我。
我在小朋友面前也很得意,总是跟他们吹嘘说,我有个很好很好的爸爸。
那时候,我爸对我妈也很不错,我妈整天也都是笑嘻嘻的。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从苏沫儿出世开始,也或者从爸爸开始开办公司开始,我爸就很少回家。
他一回家,家里就战火不断,他经常不是暴吼乱跳,就是胡乱揍人,然后,我妈就开始哭,我们也跟着哭,家里简直像个舞台剧。
再后来…
再后来,我离开家以后,听说他也很少回去。”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苏水瑶两眼静静地看着窗外。
魏奇梁看着她单薄消瘦不高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水瑶,不要怪你爸爸,那些年,我跟他在一起,我们受过的苦,受过的委屈,你想像不到,这么大一个公司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苏水瑶转过身,仰头看向魏奇梁。
这个面容英俊的男人,风霜也已经爬向他的脸庞,鬓角处的白发迎着光,白的甚是刺眼。
“魏叔,听说您一直没结了婚,是吗?”
魏奇梁一愣,没想到苏水瑶思维跳跃的这么厉害。
“你这孩子…”他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苏建成的女儿就是苏建成的女儿,他们的思维好像比一般人活跃的多。
“我可以按照你们的要求辞去一切社会上的职务,包括网络论坛管理员的身份,我会回到大成跟在你后面学习管理,至于…”
她顿了顿,咬了咬嘴唇,“至于董事这个身份,暂时不急。大成有魏叔您在,我相信它倒不掉!”
魏奇梁眼光赞许地看着苏水瑶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明天你就回公司吧。”
苏水瑶点了点头,这事算是定了下来。
只是想着她答应过何善民的事情,头又有些隐隐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