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清河镇已经笼罩在一片白雪茫茫之中,护城河的水已经凝固成薄薄的一层冰。
“阳阳!你慢点!奶奶一会又该骂你了!”苏水瑶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还是觉得冷的要命,她把最后一颗青菜放回篮子里,站起来向岸边走去。
“大姨,你快点!快点!你看那是什么?”阳阳远远地看见一辆车停在他们家的门口,兴奋地手足舞蹈。
原本看见陌生人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家伙,经过半年的正常的学校生活,现在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有着超级浓厚的兴趣。
苏水瑶步子缓慢地跟上。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一个女人有些嫌弃的声音。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冷?”
“没人让你来!”一个酷酷的男声。
苏水瑶一愣,这声音?
正在弯腰搬东西的男人回过头,一身藏青色的大衣风姿俊朗,头发又理回了清爽的短发,一双幽深的眼睛正贪婪地看着她。
“你…”苏水瑶正想出声。
“你搬个东西怎么那么慢?”站在车子前的女人转过身。
司徒玦?
穿着貂皮大衣的司徒玦像个贵夫人一样挽着一个超大挎包。
“阿…阿姨。”来者是客,苏水瑶只好客气地问候道。
躲在她身后的龙辰阳看见司徒玦的衣服,居然冲过去摸了又摸,“好暖和啊,耶?你怎么把大黄的衣服穿在身上了?”
苏水瑶一阵汗颜,大黄?大黄可是他们家的狗狗。
“阳阳,快过来,别乱摸,不礼貌!”
丁桐撇了司徒玦一眼,咧了咧嘴道:“活该!谁让你穿成这样?”
“你这个熊孩子有这样跟老娘说话的吗?”
一群人说笑着进了院子。
奇怪的是,司徒玦和阳阳奶奶居然一见如故,两个人饭后聊了很久。司徒玦听阳阳奶奶说苏水瑶已经怀孕时,高兴地大喊一声:“丁桐!”
可身后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丁桐与他母亲一样,听说苏水瑶已经怀孕五个月,先是不可置信,后是气得咬牙切齿,再之后就是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温柔地把她搂在怀里。
清水镇离城三十多里,但离凌云寺却是不远。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丁桐突然想到什么,拉着苏水瑶往院子里的车上走。
“大冷的天你去哪?”
丁桐微愣,“你等下。”
不一会儿,他进屋拿了苏水瑶的超厚羽绒服出来又给她穿上。
“喂…喂…喂…你是要把我穿成狗熊吗?”她不满地抗议道。
丁桐在她额头温柔地吻了一下,“不,你现在是大熊猫,而且是我最珍贵的大熊猫!”
他们沿着后面的盘山公路,二十多分钟后,已经到达了凌云寺。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寺庙的大堂内游人如织。
丁桐牵着她的手走向后面偏僻的小院,迎面走来一个小僧人。
丁桐正准备报上姓名。
小僧主动开口道:“两位施主辛苦了,凌云大师已经在后堂等候二位!”
说完,小僧自行离去,并未主动带路。
“你…”即使再傻,苏水瑶也感觉到了丁桐与这凌云寺的关系不一般。
丁桐揉了揉她的头顶,温柔地说道:“凌云大师与我父亲自小就相识,我小时候身体弱,母亲又经常不在家,父亲干脆就经常把我扔到这里,说起来,凌云大师算是我半个师傅,我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和父母还要多。除了锻炼身体,我在这里主要的娱乐也就是画画。”
“为什么是半个师傅?”苏水瑶仰头问道。
他好笑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你希望你老公出家啊?凌云大师只收真正的脱离红尘中的人作为徒弟,更何况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说他收过正儿八经的徒弟。”
男孩子从小到大哪个不是活蹦乱跳,猴皮蹦哒的样子,怪不得从认识到现在,她总觉得丁桐身上有种与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有种超乎同年人的内敛、厚重和纯净,包括他的画也一样。
在敦煌,不管是他画的大漠孤烟直,还是金碧辉煌的壁画,他的画中自有一份不同的空灵和深远,原来原因在此。
丁桐熟门熟路地带她去了后堂。
令苏水瑶意外的是,后堂里古木色的案几上摆了几道菜,一个穿着素净、面容清瘦的中年人坐在正中间,看见他们牵着手进来,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凌云叔,好久不见。”丁桐主动招呼道。
苏水瑶微微有些发愣,这个人为什么看起来如此面善,仿佛在哪见过一样。
可她活了二十多年,不信佛、不信神,很少有烧香拜佛的时候。
丁桐喊的是凌云叔,而不是师傅,或者是凌云大师。
丁桐看见她呆愣的模样,好笑地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头,“走吧!”
说着跨过门槛,牵着她的手在案几边坐下。
苏水瑶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桌豆腐宴!
三个人安安静静地用完午膳。
凌云大师微笑着问苏水瑶道:“还满意吗?”
她双手合十回道:“谢谢大师招待,给您添麻烦了!”
说话间,有小僧过来收拾了案几上的餐具,接着,摆上完整的一套茶具。
苏水瑶平时不怎么喝茶,可看着釉质光亮的茶杯忍不住捧起把玩了一番。
“小施主和这套茶具有缘,回头走的时候带着吧。”凌云大师开口道。
“不,不,不…”她慌忙摆手道。“我就是看着新奇。”
一边的丁桐探过身,悄悄附在她的耳畔说道:“拿着吧,这里有一小半的东西都是我父亲买的。”
“啊…”出声后,她自知失言,又连忙用手捂住嘴。
凌云大师端起茶壶给他们俩添上茶水,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别听这混小子说混话,这世间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缘分,有时候遇见,或是喜欢都是一种缘分。缘来缘去,缘深缘浅都别强求就好!”
缘来缘去,缘深缘浅,都别强求?
苏水瑶端起茶杯怔仲地看了一会,一片淡绿色的茶叶经过沸水的冲泡,自在地舒展着它的四肢脉络,被揉捏的皱褶被清冽的泉水滋润抚平,慢慢不见了往日的裂痕。
凌云大师仿佛亲眼所见了她所看见的景物一样。
“万物的伤痕都会在爱和雨露中滋养生息,经过搓揉,经过高温烘烤的茶叶,再次遇见沸水时才会舒展的更开更阔,也会更加珍惜泉水的滋养。”
苏水瑶缓缓地抬起头,眼光逐渐清凉,“那亲人之间造成的伤痕呢?”
“万物皆如此。”
“亲人之间不是应该相互呵护和滋养吗?”
凌云大师又摇了摇头,“亲人也是人,这世间没有人是真正的圣人,每个人都有自身的裂痕和锋芒,我们渴望得到别人的爱,渴望自由,可往往我们的锋芒也会伤害别人,亲人间,朋友间,唯有相互接纳,相互包容,守好各自的边界,用爱,用宽容才能成就彼此,也才能滋养彼此。”
苏水瑶的眼光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年少的光景一幕幕一帧帧在脑海中闪现,苏建成的脸,黄桂兰的脸,苏沫儿、苏童的,交替在播放,最后,脑中又出现乔磊和丁桐的影子。
是啊,人在成长的过长中总会受到这样或那样的伤害,但我们必须有自我成长、净化的能力,朝着光明、仁爱、正义、真正、温暖的方向去净化,而不是让内心的伤害扩大,最终变成一个心理扭曲和阴暗的人。
“好了,凌云叔,你别把我媳妇整傻了!她脑袋小,装不了你那么多哲理,有空我再来听你说道。”
说着,丁桐起身拉起苏水瑶。
凌云大师抬起嘴角,无奈地又摇了摇头,“你这个臭小子!算你有福气!”
苏水瑶理了理衣角,弯腰郑重地合手向大师道谢道:“谢谢大师指点!”
“去吧!世俗即是修炼,当下即是人生,好好珍惜遇见的有缘人,幸福就在你们心里。用心感悟即可。”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快,没一会儿就快到了镇子。
夜幕低垂,远远地,苏水瑶看见院子口站着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影。
丁桐皱了皱眉头,把车子缓缓地停在他们的面前。
随后,他先下车扶着苏水瑶走了下来。
一身羽绒服的苏童挽着一个中年妇人眼光热切地看着他们。
几个人静静地看着,一阵冷风吹过。
“姐…”苏童小声地喊道,“这是…”
“瑶瑶…”妇人抑制不住地未语先哭了出来。“我…”
她挣脱苏童的手臂,双手企图握住苏水瑶的手。
条件反射般的,苏水瑶向后倒退了两步,丁桐及时从后面扶住了她。
“我是…我是…妈妈啊!”妇人哽咽着哭了出来。
苏水瑶仰头闭了闭眼,泪水也像放了闸的河水,滚滚而下。
半晌后,她长呼一口气,罢了罢了,凌云大师刚刚不是说亲人间也是需要相互包容和接纳的吗?
母亲一辈子都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在祈求父亲热烈的爱,求之不得,就哭之闹之,到头来,还不是一样阴阳相隔。
人世间大概所有的爱,靠得都是自己内心的力量和能量吧。
本能般地,她不自觉地用一只手摸了摸肚子,暗暗思虑道,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妈妈。
她仰头看了看丁桐,他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努力地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转头淡淡地问候道:“妈妈,好久不见!”
“哎,哎,哎,好久不见,好久不见!”黄桂兰一脸受宠若惊地回道。
苏水瑶回头故意装作恶声恶气地瞪着苏童道:“你这个熊孩子留下一封信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上天入地了呐。”
苏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我…我不是去瑞士接妈妈了吗?还有…还有我去举报了集团的殷朗,他在瑞士利用妈妈的私人日志才挖出了我们苏家那么多的事情。我们落地机场的时候正看见警方逮捕了他。”
妈妈的私人日志?电光火石间,苏水瑶才想起来,她曾经跟乔磊无意间开玩笑说,他们苏家女人都有记日记的习惯。
祸从口出,原来一切的祸端还是自己。
缘来缘去,缘深缘浅,世间因果相连,谁又是谁的劫呢?
苏水瑶出其不意地猛敲苏童一下头骂道:“原来你长能耐了呐!”
“我…”苏童疼得直跳脚。
其余的几个人倒是乐得哈哈大笑。
乌云散去,月儿悄悄地挂在了柿子树的树梢,留下一地斑斑驳驳的重影。
几个月后。
苏水瑶和丁桐的儿子诞生,取名丁苏果。
一个虎头虎脑,把清河镇闹得鸡犬不宁的小家伙。
不久,清河镇相继出了几个名人,一个是着名画家丁桐先生,一个是清河镇小学特级教师苏水瑶老师,一个数学天才龙辰夜,最后一个就是混世魔王丁苏果。
全书完
幸福向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