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郭尧月又迟到了。yoyo百般无赖地低头弯腰的，仔细养护小盆绿植。她提着脚步，蹑手蹑脚地往办公区走去，快进去之前，她喊了声：“老板，你回来啦？”说完便小步跑开溜走。

yoyo猛地抬头，差点扭到脖子。公司门口空荡荡的，意识到被耍了，便吼郭尧月：“郭小月你烦死了......”

说完回头，吓得倒吸一口气，“老，老板，你今天......”正要对老板进行日常一夸，沈晋抬手制止了她，笑道：“早上好，yoyo。”

说完把一杯浓郁的摩卡放在她面前，他举了举手中的Espresso，笑了笑，走进办公区去。

yoyo梦游般拿起咖啡，眨了眨眼睛，今天老板的心情似乎、貌似很不错呢。

早上例会结束，江大美与王奇留了下来，跟沈晋汇报智能亲子乐园的建设进展及宣传情况。其余的人回到工作岗位上，各施其职。郭尧月刚忙完手中的工作，还没歇一口气就接到一个转内线的电话。

聊完电话，她跟小萌萌打了声招呼，便拎起包包离开公司。

沈晋开完会出来，看了眼郭尧月的位置，电脑屏黑着，人不知所踪。他掏出手机，接过王佳欣递过来的文件，步履不停地往办公室走去。关上门便拨通郭尧月的电话。

“你在哪儿？”

郭尧月气喘吁吁的，金银商场是泷城繁华的商场大厦之一，面积广，她从扶梯下来便一路小跑着。接到沈晋的电话便立马接了起来，她边跑边说：“金银的专卖店出了点问题，这边店长不在，我来看看。”

沈晋看着窗外，他皱着眉，“你慢慢走，别跑。”

她缓慢了下来，换成平时的步速走着。“你找我什么事？”她问。

他掩嘴轻咳了下，说：“视察工作。”

郭尧月站停在玻璃围墙边上，手扶在上面。她身处二楼，脚下中庭行人如织。她瞄了一瞄水滴美陈，怼他：“你好无聊啊……”

沈晋低沉的笑声搔搔痒痒地传入她耳中，她不由得脸一红，没好气地说：“要是没什么事我挂啦。现在是上班时间，老板，请你注意影响。”

办公室里沈晋踱了几步，坐回老板椅，单手抄起个文件夹瞟了一眼，放下，语气有着严肃的思量：“明天例会前，你把昨晚说的计划书放我桌上。”

郭尧月扭拧半天，“什么计划书啊……我忘了。”

“郭尧月，”他说，难掩开怀之情地，笑声从他口中溢出，说出的话却是恶狠狠的：“明天要是我没有看到计划书，你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说：“你也太无耻了吧……我有《劳动法》保护的！”

“是吗？”口气无赖至极。

郭尧月托了托因微汗滑落到鼻中的眼镜，诚实地回答他:“我写不出来......”

“昨晚你不是这么说的。”

她欲哭无泪：“你忘记昨晚行不行？当没见过我？”

一想起昨晚她的所作所为......真的是丢人丢到大西洋的欧洲去了。一挨近沈小人，她的智力就直线下降是怎么回事嘛。

沈晋笑：“不行。”

昨晚上的她与以往不一样。她目瞪口呆的样子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他却隐约有种感觉：或许，循环渐进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以前的他努力的方向没有错。郭尧月就像只温水烹煮的青蛙，至少他这个锅静候到她入锅感同身受的时机了。

过程花费了不少时间，但他甘之如饴。

去到公司的专卖店时，店长与一名销售正被两个人围着，郭尧月在电话里大概了解了情况。现场有点混乱，他们各说各的，有两个小朋友蹲在地上玩着玩具，大人们的争吵似乎是在另一个空间，他们的小天地里独自宁静和谐。

商场负责她们JINY专卖店的刘源店长和蛮不讲理的顾客在据理力争，没留意到郭尧月的到来，顾客说三句他辩驳两句，双方争执不下，互不相让。

顾客A：“你们这里是卖玩具吗？小孩子的钱也骗，要点脸！”

顾客B：“要么给我们换个好的，不然我们就报警了！”

刘源：“尽管报，你们不报，我们也准备报警了。这玩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人为破坏的，你们这不符合我们的‘三包’售后规定。就是去到派出所，我们还是一样的说法!”

顾客B：“你还有理了你！这玩具我们刚拆开就是坏的！当时买的时候，你们小妹还特意说给我拿新的。我还以为你们店大诚恳，不会骗人，嘿！信谁都不能信你们这些奸商！”

销售小妹急急地道：“店长，我确定当时给这位客人的是一个全新、未拆的货品。不是我弄坏的。”

顾客A声音尖酸：“不是你是谁啊！年纪轻轻的，没想到心肠这么坏！我女儿还这么小，要是误吞了这些破零件，你们能负得起责任吗你们？”

销售小妹被说得要哭不哭的，泪珠挂在眼睑，刘源看得一阵心烦意燥——入职培训都白费了，拿玩具包装之前没让客人确认，自作主张；出事手脚无措，屁大点事都应付不了，越过他直接打电话给上面的人，毫无规矩。真的不知道该拿这些下属怎么办才好。

他单手撑腰，头疼地四周环顾，瞧见个熟悉的背影蹲在地上，和两个小孩子玩得正开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小孩子的谁呢。他走近，发现真的是郭尧月，便喊了声：“郭主管？”

话刚落，背对着他的人转身，仰起头来，眼镜背后笑眼弯弯的，“刘源，好久不见啊。”

不及他回话，她站起来对那个销售小妹说：“我相信你。”

“你是谁啊？他们领导吗？”听到一直和她们争吵的那店长唤年轻女子“主管”，她们立刻将和女子玩耍的孩子拉了过来，眼神警惕，生怕他们出手对孩子们不利一样。

郭尧月笑：“你们好，我是JINY的销售负责人。你们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会给你们满意的解决方案的。”

“那就好，你们两个好好学学，这才像样。”顾客B冷冷地笑。

刘强警告性瞪了眼还想开口说话的小妹，转头便看向郭尧月，“郭主管，这事交给我就行，我能处理好。”

郭尧月直视他：“报警吗？”

“当然。她们这属于欺诈，报警对我们而言可以避免破坏JINY一直以来的口碑。”

“没想到你对派出所还挺有感情的啊。”

刘强霎时无语，两个顾客听到他要报警就又暴起了。

顾客A大声嚷嚷：“快报警，让警察封了你们这破店。”

顾客B：“大家快来看看啊，这黑店卖给我们坏的商品还要恶人先告状，店大欺人哪，大家以后不要光顾这店啊。”

郭尧月示意销售小妹去劝走围在门口的看客们，自己对两位发飙的顾客道歉：“不好意思，我们不是要报警，这只是我们商量的处理方式之一。大家静下来面对问题，我保证会找到双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案的。”

“哼！你们说什么都好，这玩具我是一定要退的！现在换给我也不要了，泷城可不止你一家卖玩具的。”顾客A拉紧又想跑掉的女儿，态度强硬地说。

她弯下腰，和顾客A的女儿面对面对视，顾客A警惕地把女儿拉到身后，“你想对我女儿干嘛？”

“我有几句话想问下小惠儿。”郭尧月抬头笑了笑，朝着顾客A的身后温柔地说话：“小惠儿，刚刚你跟阿姨说的话可不可以重复一遍呀？”

小惠儿抱着小小的小兔子玩偶靠在妈妈的小腿边上，探着头目光澄澈地看着郭尧月，她用怯生生的奶音说：“妈妈的玩具是哥哥弄坏的，哥哥不喜欢，小惠儿也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呀？”郭尧月继续问。

顾客A听到那女主管喊着女儿的名字，心中警惕加了十分。她原以为女儿会不理她的，但没想到向来内向的女儿竟然会回答那女的问话，一时间惊异不已。在听到女儿稚嫩的回话后，她难得地愣住了，闺蜜拉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

“小惠儿！别乱说话。你跟妈妈说，刚才是不是这个人教你这样子说的？”

郭尧月很快接上话，“小惠儿的妈妈，我建议你呢，先听完你女儿的回答。”她看了眼缩回去妈妈身后隐藏着的小小身影，继续道：“你作为母亲，应该知道小孩子学东西很快的。他们接受新事物、新思想的能力远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快，家长的言传身教对孩子的启蒙很重要不是吗？或许你听了小惠儿的话，会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小惠儿话少沉默的原因呢。”

闻言，顾客A眼神复杂地看了郭尧月一眼，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小腿，闷头玩着玩偶的女儿的黑漆漆头顶，她沉默了。

郭尧月当她默认了，便语调轻快地问小女孩：“小惠儿小惠儿，能跟阿姨说说你为什么不喜欢超级萌的猫猫战警机器人吗？”

闻言，小惠儿抬头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郭尧月，手指纠缠着小兔耳朵，没有说话。

妈妈蹲了下来，语气轻柔：“小惠儿是好孩子，好孩子是要回答姐姐的话的哦。”

刘源的眼神在这三人身上来回穿梭，静观事态变化。

小惠儿低低的小奶音令人心疼极了：“哥哥说妈妈一个人工作很累，不能让妈妈买新玩具。不然妈妈半夜会偷偷哭鼻子的。”

顾客A的身子一僵，似乎不知作何反应。顾客B跟随满店四处走动的儿子的眼睛也终于放回闺蜜和小侄女身上。只听小小的人儿继续说：“哥哥讨厌猫猫机器人，他把猫猫拿出来踩坏了，他不让我告诉妈妈。哥哥说退回去就好了。”

“嗯呐。阿姨明白咯。所以小惠儿不喜欢玩具是因为心疼妈妈吗？”

小惠儿点点头，萌萌的大眼睛看向妈妈，发现妈妈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吓得也哭了，丢开小兔兔，小小的手抚上妈妈的脸庞，边哭边帮妈妈擦眼泪：“妈妈别哭，小惠儿不要玩具，一直不要玩具了，妈妈别哭......”

刘源尴尬地看着这一幕，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的冲动，意识到之前冲口而出的言语有可能伤害到这个心思细腻的小女孩时，阵阵自责涌上心间。

他看到郭尧月捡起掉落到地的玩偶，轻轻放回顾客A的环抱住女儿的手上，末了还拍了拍刚刚以泼妇之姿与她针锋相对的顾客A的手背。她站了起来，拿过已经坏掉的机器人，喊了声他的名字，他走近，淡淡的草香味钻进鼻腔，好闻迷人。

“怎么了？”

“这款店里还有新的吗？”她扬了扬手中的猫猫战警机器人。

瞬间他明白她的意思了，“两个？”他问。

郭尧月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摆动，“不不不，要三个。”

刘源失笑：“好的，郭主管。”说完他让小妹去找出三个不一样造型的猫猫机器人，亲自一一确认好了之后，交由小妹包装好，递给了郭尧月。

郭尧月将三个袋子塞到顾客A的手中，顾客A不好意思地推却了。她说这玩具是给孩子们的，不是“坏一赔三”。

她从先前与两个孩子的谈话中了解到小惠儿的哥哥是个品学兼优的小学生，他爱妈妈爱妹妹，但可能表达爱意的方式不对。小惠儿虽被他引导得以为不跟妈妈说话，不让妈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妈妈就不会花钱给她买，也就不会半夜偷偷哭鼻子，进而变得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地爱着妈妈。说白了，哥哥也是个敏感的孩子。

小惠儿与顾客B的儿子也经常拿幼儿园的大红花，所以就当是送给孩子们的礼物。

顾客A与B再三感谢过郭尧月之后，拉着孩子们的小手，笑着与他们告别。刘源站在郭尧月的身后，调侃她：“慈善家郭主管，这边把账结一下？”

“我敢给你卡，你敢收吗？”郭尧月转过身，好笑地说。越过刘源，她往收银台走去，刚从包里拿出钱包，便被一只宽大的手摁住了一下，后放开，刘源的声音在左边响起：“得，我还真不敢。来，小赵，刷我的。”

郭尧月靠在收银台，娴熟地将钱包归位，上下打量了下刘源，看得刘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郭主管，你这样看着我不好吧？”他退后两步，抖了抖地说。

郭尧月无语地看着他做作的动作，嫌弃地说：“我听说你死了才过来救场的。你怎么还不死啊？”

旁边小妹听得心惊胆战的，她看了看店长连忙使劲地摇摇头：不是她说，她没有说过，主管乱说的。

刘源瞧见了，骂郭尧月：“你什么毛病！别把人小孩吓到了。”

郭尧月往后看了看，连忙打哈哈：“小赵是吧，我意思不是说你说的哈。”

小赵眼睛红红的，算了，今天的确是自己处理不周，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谁让她吃打工这一碗饭呢，呜呜呜。

店长似乎跟这位主管有私交，他们相约出门吃午饭去了。他们快走出店门口时，她还听见女主管追着店长问：“刘源，说真的，你的忌日是哪一天，一场相识，我去拜祭一下嘛。”

店长无奈至极地回答：“郭尧月你这么多年了怎么还那么嘴毒啊？沈晋没调教你吗？”

“......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吧。”

......

声音渐渐淡去，小赵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突然有些羡慕了，还没来得及好好理清自己是羡慕有人年纪轻轻就当领导呢，还是羡慕店长与主管的拌嘴友谊其实蛮可爱的呢，店里就迎来了两个顾客，于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招呼客人，具体羡慕什么也无暇思考了。